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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第三十四章 兩小無猜

  薛陵與費浩分手之後,薛陵感到萬分高興。因為他不但救了一個人,使他改邪歸正,並且為國家造就了一個人才。沿海諸軍之中,多了費浩這等人物,實在比數千士卒還要有用得多。因為橫行海邊的倭寇,不比西北韃靼的對陣衝殺。那些倭寇們往往十數為群,侵入沿海地面,轉戰千里,無人敢攖其鋒。像這種情形之下,只有費浩這等出身武林的好手,訓練一批強悍軍士,輕騎而出,加以截殺才行。

  他牽著一匹寶馬,趁夜向東面的寧陵疾馳。那費浩則獨自落荒向北走,先抵蘭封,再入黃河,順河東去,到了近海之處,才轉赴威海衛。

  天明之時,薛陵已抵寧陵。他曉得自己在這方圓數百里之內,除非不在城市出現。一旦露面,便逃不過朱公明手下,以及他所發動的天下武林人的偵察網。因此,他並不閃縮躲避。當他還未到達寧陵以前,便把兩匹坐騎分別贈送給肯開門招待他的人。此舉可以避免洩漏他中途有人接應之事,亦即是使朱公明不再在他這一路上細加查究,以致發現了費浩去向。

  他在寧陵城內吃喝飽了,便在客店倒頭大睡,以便恢復精力。

  這一覺直睡到晌午過後才醒來,但覺精神體力盡皆恢復,當下冷靜地尋思一下,曉得一場生死之鬥決不可免。但這一回多半是朱公明率了他門下的高手找來,決計無法利用言語或別的法子規避得掉。同時朱公明為人之陰險毒辣,素所深知。只要被他算準碰上,勢難有突圍逃生之望。

  這麼一分析。連他也微感驚心,盡在尋思如何化被動為主動之法。退一步說,假如已陷入重圍之中,亦應預先安排定如何與敵偕亡之策。

  正因薛陵曉得這等危機,才會在投店之後,立即倒頭大睡,養足精神,以便動手拚命。

  現在精神可養足了,賸下來就是如何搶佔一點機先,不要步步陷入敵人的阱中,全無還擊的機會。他暗自忖道:「對朱公明我有兩個辦法,這是假設我已警覺危機而言,便不外是驚動別的武林人物,好迫使他與我放對拚鬥。雖說我不一定就拚得掉他,可是他如能避免,當然還是少蹈此險為妙。另一法就是我突然離開,飛奔疾馳。好使他措手不及,無法調動大批高手及時攔截。假如只賸下他一個追上我,則又是一場面對面的生死搏鬥。不錯,瞧來只有這兩條路子可以搶回一點主動之勢。也就是尚有一個機會與他決鬥。然而以朱公明如此老奸巨滑之人,焉能沒有防範之法?」

  他仰天長長透一口氣。這數年來他歷經慘變,飽嚐憂患。也曾憑仗機智逃出虎口。這些經驗,使他的智慧更加洗煉,光芒更強。因此,他作這種深思之時,連自己也感到自己真是今非昔比,已經是老謀深算,智計百出的人了。

  他起來在房中走了兩圈,思想又開始活躍。想道:「假設他沒有辦法防範我採取這兩種反擊手法,則他定必出其不意,率了大批人馬,突然到此襲攻。但直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可知他成竹在胸,不愁我飛出掌心。」

  自然他也考慮過朱公明根本沒有接到消息,或者到了別處,趕不及到此,甚且朱公明壓根兒不曾考慮這許多問題,只等到一個適當地點時機,便親自出手一拚生死等等可能性。

  然而薛陵決不肯如此低估朱公明,他寧可相信他已經佈下天羅地網。而他亦以全力突破,縱然一切圖謀事後證明都屬多餘,但亦不過白費了一些力氣而已,對他並無任何損害。

  因此,他用心尋思一個可行之法,縱然不能避過敵人的羅網,但最低限度,亦需求得能夠與朱公明單獨決鬥的機會。到時死在他金刀之下的話,那只能怨藝業未精,並非死在對方詭計之下,因而死而無怨。

  大約想了半個時辰之久,他計算一下日子,尚有二十餘日,才滿一個月之期。換言之,他必須挨過這二十多日,方能化被動為主動,從事跟蹤暗殺朱公明的活動。因為一個月後,朱公明已偕白英潛隱金陵,恢復那副天下無人見過的面目。以他的老奸巨猾,可能早就替這副本來面目在金陵城中做過一些必要的功夫,使他一旦恢復原貌之時,身世來歷都有得稽考,任何人也疑不到他的頭上。

  他猜想朱公明最後的搖身一變,多數會變成金陵的宦紳,家資富有,甚至父母妻妾以及子女都有,只不過主人翁為了某種緣故,以前多年來很少露面而已。

  這個想法很合道理,不過目下不是臆測這件事的時候,他必須先解決眼前災禍,方有以後可談。

  突然間,他從沒有辦法之中找出一個辦法,霎時凝眸苦思,過了許久,這才作了決定。迅即走到門邊,側耳一聽,外面並無人聲。他開門出去,閃入鄰房,把桌上的茶壺收在衣衫內,然後回返己房。

  他撕了一點碎布,塞住自己房間中的茶壺壺嘴,又弄緊壺蓋,然後收放在包裹內,把鄰房取來的茶壺放在桌上,代替原有的那個。

  之後,他抓起包裹,大步出去,付過店賬,一逕出城,向西而行。他一躍出店門,已感到有人跟蹤監視,而且為數真不少。

  他胸有成竹地悠悠前走,不久,已走過幾條繁盛的街道,來到城西。此處俱是名門望族,達官顯宦的宅第。每一座都佔地甚大,屋宇連綿。他轉入一條胡同,突然躍過圍牆,落在這家宅第的露天院子中。

  薛陵迅速四顧,不見一人,心中甚喜,趕緊提氣一躍,躲在一株樹後。

  他在這迅快一瞥當中,已瞧出本宅不比尋常富豪之家,定必是閥閱門第,簪纓世家。除了富有之外,尚出過高官厚爵,功名顯赫之士。因此,雖是一個僻院,亦另具一種氣派。

  這等俗世的功名利祿,還不放在他心上,他側耳一聽,便從左側的門走出,到了一處,但聽隔壁人語聲不斷,加上燒火及鍋杓之聲,可知必是廚房。

  他傍身之處,乃是一個小小天井,四面俱是房間,門上有鎖,一望而知乃是貯放食糧雜物之用。

  他檢視一下,其中一間雖有鎖頭而未鎖上,連忙取下鎖頭,拉門一看,但見這個房間不算小,四下都是櫥架,屋頂有一層天花板。

  此房一望而知乃是放著時常取用之物的房間,縱然有些角落可以隱蔽身形,但仍不理想。他抬頭望去,但見右角的一塊,似是活動可移。當下提氣躍起,伸手輕按,那一方木板果然應手而起。

  薛陵唸一聲阿彌陀佛,先飄身落地,把門掩好,鎖頭揣在懷中,為的是怕底下人隨手鎖上。假如鎖頭不見了,在他們這等大宅人家,凡事都拖拉敷衍,起碼要十天八天才弄一個新的來鎖上。

  然後,他一躍而上,推開木板,鑽入其內。但見光線黯淡得多,只有兩塊琉璃瓦透入光亮。四下塵土堆積,不知多少年沒有打掃過。事實上,也沒有人會打掃天花板上面的地方。

  他設法弄乾淨了一處,可供躺下。便把包裹內的茶壺取出,放在一邊。

  原來他已決心作長期鬥爭,除非敵人進來拖他出去,否則,他在這二十餘日之內,決不離開這處。

  薛陵是在萬般無奈之下,才想出這麼一個笨方法。那就是出其不意躲入人家之中,覓地一藏,多日不出。這一著定必大出朱公明意料之外,除非他有本事使官府出面,搜遍這附近幾座宅第,連瓦中也翻過來,才有可能找到他,否則的話,誰也休想查到絲毫線索。

  當然這個法子不是隨便可以施展的,錯非他曉得朱公明與白英有一個月之約,他無論如何也不肯用上這個計策。

  這一日很快消逝,晚上,他從琉璃瓦中窺見過兩次有夜行人馳過,但他理都不理。

  第二日在安靜無事中過了一個上午。在昨日以至今午這段時間之內,沒有人進入過這個房間,反而隔壁的房間通通有人開過鎖,進去取過物事。

  這一點使他大感迷惑不解,心想,此房既然很少人出入,何以反而不曾加鎖?

  這個疑問不久就得到答案,原來過了中午不久,房門響處,一陣輕微的步聲走進來。

  薛陵留神地聆聽著,那陣步聲竟停止了,好久都不曾再起。他實在忍不住好奇之心移到活動的木板旁邊,伏低身子,從縫隙間向下窺看。

  但見一位姑娘坐在一張破舊的木桌上,沒有一點動靜。這個姑娘穿著得十分樸素,卻不是丫鬟裝束。年紀大約只有十三四歲,尚未完全長成。

  薛陵正在納悶,突然又有一人推門進來。他細細一瞧,來人竟是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子,金環束髮,一身衣著適體而華麗,面貌俊秀。他面上掛著無邪快樂的笑容,道:「啊,春姊姊已經在這兒啦,我還惦念著你今天來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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