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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紅鵑道:「那麼恩公更得小心,他本領大極了,可以飛上半天,全身堅硬如鐵,拿小刀子扎都扎不破。他往南邊去了,好像也要找什麼人。他以前也找過賤妾兩次,算得是熟客,臨走時吩咐我,若是有人送信給他,可把信留下,他會派人來或自己來取。」

  薛陵拱拱手,道:「這就行啦!謝謝你。」

  當即辭出,與老盧一道到鎮中吃早點。

  他考慮應該立刻追趕,抑是在此地等候一段期間?最後決定且等數日,希望最少能夠查出送信來的是什麼人?信內有什麼消息?

  他找個客店住下,吩咐老盧整日守候妓院門口,見有可疑之人,便來報知。

  過了三天,這期間他整日在客店悶著,但從老盧口中卻得知一些消息,例如那李三郎三日來不知去向,紅鵑則稱病不接客等等。這日傍晚之際,老盧來報說有倭寇掠犯數十里外的市鎮。

  此刻客店也開始騷亂,薛陵心想這一群倭寇不知是不是石田弘的手下?當即問明地點走法,又吩咐他道:「你仍然到那兒監視,但須特別小心,那姓周的可能與倭寇有連絡。送信的人若是倭子,你一下大意就得送了性命!」

  老盧吃驚地去了。

  薛陵也走出客店,正向東南方奔去。他的腳程非同小可,真是快如奔馬,不久趕到出事的市鎮,遠遠已見到鎮上失火數處,一片兵荒馬亂之象。途中曾經碰到許多附近鄉村逃難的人,但這刻到了切近,反而不見有人打鎮內奔出。

  薛陵胸中熱血沸騰,殺氣填膺。他料定鎮上居民定必完全被屠殺精光,才無一人奔逃。

  到了鎮口,但見一隊倭兵個個手提長刀,把守住出鎮之路,長刀在火光映射之下,寒芒耀眼。

  薛陵正要提氣撲去,忽見一人奔出,動作特別矯健,定睛一看,原來是以前見過的黑田船長。

  他連忙隱起身形,只見黑田長刀一揮,一個倭兵轉身迅疾奔上大路。

  薛陵運足目力盯住這名倭兵,但見他奔到路上黑暗處,便迅快脫下身上衣服,換上一套鄉民裝束,連衣服帶倭刀塞在路旁一棵樹上。

  之後,他迅快上路,走了數十丈,突然間背上一麻,昏跌地上。

  薛陵飄落他身邊,細細一搜,果然找到一封密函。拆開一瞧,裏面寫著石田弘和他的名字,又詳細描述他的面貌身量,此外別無他語。

  此函一望而知是黑田船長得到周青鯊的通知,所以回報破宮之人。但想必因為他已不是船長,無法決定在何處掠劫,所以一直等到現在,才有機會遞送消息。

  薛陵暗叫一聲謝天謝地,一下子把密函撕個粉碎,心想這名倭子定是黑田船長的心腹,說不定參聞機密,於是毫不遲疑的點了他死穴。

  把屍首藏好之後,回身走去,經過那倭子藏放衣服之處,突然心生一計。迅快取過穿上,面上塗抹一點泥土,略略掩飾住真面目,然後從黑暗中掩近鎮口。

  但見黑田船長還在那兒,薛陵耐心等候機會,好不容易等到全隊倭兵都不向鎮前張望,當即使出最快身法,幾個起落,已到了他們身後。

  他揮刀向黑田船長斬去,立刻把他劈倒。眾倭寇聞聲驚顧,一見他身上有血跡,黑田船長倒在地上,都大為吃驚。薛陵怪叫連聲,揮刀亂砍,狀類瘋狂,但出手極有分寸,霎時間傷了三四個人,便狂叫一聲,拔步向鎮外荒野中奔去……薛陵面孔用污泥掩飾過,眾倭兵瞧不清他的面目,卻認得他的倭刀和衣服,只道是發狂斬殺長官,誰也不願窮追,因此薛陵輕輕易易就完成了殺死黑田船長滅口之舉,而又不致使周青鯊聞訊警惕藏匿。

  他在遠處一直監視著這個倭寇佔領了的市鎮,良久,但見一隊隊的倭兵蜂湧離開,他才急急趕回該鎮,四下一查看,此鎮只損失了不少糧食牲口,以及由鎮長向各戶攤派的一筆錢財,又焚燬了三間房屋而已,一個人也不曾被殺。

  薛陵心中自然十分安慰,暗想這定是石田弘部勒得嚴,所以向來以屠殺為樂的倭寇雖是佔領此鎮許久,但災情極輕。

  他回到老窯鎮上,吩咐老盧休息,給他一封銀子作為犒勞,因為他仍然需要老盧替他辦事。老盧一方面既想巴結這位鏢行中的有勢力之士,二則又有銀子到手,真是喜出望外,甘願出力奔走。

  翌日,薛陵吩咐他仍然到妓院門口監視,特別叮囑他多加小心。因為說不定周青鯊會親自出現,所以,此人極是老練多疑,若是覺出不對,可能會向老盧下手,在周青鯊來說,殺個把人只等如開玩笑一般。

  他自己也不閒著,扮成貧苦之人,穿得十分襤褸,到鄰近的縣鎮打聽消息。

  如此過了三日,薛陵心中甚是焦躁。這一日他沒有離開老窯,獨自悶坐店中,更加煩悶。

  中午時分,忽然有人敲叩房門,道:「齊爺可曾睡了?」

  口音沉勁,一聽而知正是李三郎的嗓子。

  他趕快開門延入,互相客套了幾句,李三郎解開包袱,取出兩根黃澄澄的金條,雙手奉上,道:「此是數日前承蒙齊爺慨借之數,還望收納。但齊爺的大恩,在下有生之日,皆是戴德之年。」

  薛陵愕然道:「恕兄弟多管閒事,只不知李兄如何突然會手頭寬裕如此?」

  李三郎長嘆一聲,說道:「不瞞齊爺說,在下已淪入黑道,不過齊爺放心,在下縱然不能除暴安良,替天行道,但當必緊守盜亦有道之戒,劫富濟貧,絕不危害良善商賈和老百姓。」

  薛陵望住他清俊的面龐,心中大感難過,緩緩道:「李兄何必托足黑道之中,說起來倒像是兄弟把你迫得走上此途一般。」

  李三郎垂頭道:「這世上只有兩個人我不敢反抗,一個是在下未曾當真成親的妻子,另一位就是齊爺……」

  他突然有所感的沉吟一下,自語道:「真巧,都是姓齊的……」

  他的自言自語薛陵不曾聽明白,正待追問一聲,李三郎又道:「齊爺你儘管打罵教訓,在下是心服口服,絕不抗拒!」

  薛陵反而不大好意思,連忙改變話題,隨口問道:「尊夫人現下在什麼地方?何以你說尚未當真成親?」

  李三郎一陣黯然,長長嘆一口氣,才道:「她已經去世了。」

  薛陵歉然道:「對不起,兄弟實是不該問起此事,李兄仙鄉何處?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李三郎道:「在下是江南杭州人氏,目下只剩下孑然一身,是以流浪天涯,不想再回返杭州。」

  薛陵同情地道:「兄弟很瞭解李兄的心情,自然還是不要返回杭州的好。兄弟從未到過江南,但心儀已久,總要去遊逛一趟。」

  李三郎立刻介紹杭州西湖的種種好處,力勸他一定要到杭州走一趟。

  兩人這一談起來,竟是十分投機。

  李三郎目下雖是已淪入黑道之中,可是吐屬風流,言辭雋永,能使聽者忘倦。

  薛陵對他十分推重,所以不久之後,薛陵提議他改稱呼,兩人爭執了一會,李三郎才答應互稱名字。

  薛陵道:「三郎,我有一個秘密不妨告訴你,但還望你藏在心中,不可洩露。那就是我本姓薛名陵,並不姓齊。以前遭逢一件有口難辯的大難,所以須得埋名隱姓。」

  李三郎大驚道:「你就是朱公明大俠的……」

  底下的叛徒二字可說不出口。

  薛陵道:「三郎怎生得知的?」

  李三郎道:「這事發生於不到兩年前,轟傳天下武林,據江湖上傳說你已被朱大俠擒殺,殊不知竟是假的。」

  薛陵十分懇切的瞧著他,問道:「不知三郎心中以為我是不是大逆不道之輩?」

  李三郎搖頭道:「打死我也不信你是那等卑鄙的人。可是……可是金刀大俠朱公明……」

  薛陵緩緩道:「是他陷害我的。」

  李三郎訝道:「為什麼?」

  薛陵道:「大概與家父被害之事有關,將來我一定要細細查明先父遇害的細節,定可發現端倪。」

  李三郎不能不信,道:「原來如此。」

  薛陵笑一笑,道:「我那一次險險死在齊家莊之內,想不到這一場劫難反而使我轉禍為福,天下間的事變幻多端,決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李三郎顯得十分注意的問道:「你可是在齊家莊冰消瓦解之後才離開的?」

  薛陵大吃一驚,道:「什麼?齊家莊冰消瓦解了?」

  他只知齊茵奉了父命直赴江南的丈夫家,卻不知關於一眾高手在千百武林豪傑眼前爭奪金浮圖之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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