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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華元冷冷的目光轉注到阿杏面上,道:「老夫待你不薄,何故生出反叛之心,暗助本宮對頭?」

  阿杏本待不答,她一雙手縮在袖中,捏住一把極鋒利的短劍,抵住自家脅下要害。劍尖透過衣服刺得肌膚微疼,這感覺使她變得出奇的鎮靜。當下改變心意,說道:「你和本宮其他的人都以為如此待我已經不薄,其實大謬不然。請問我憑什麼要把此生僅有的青春奉獻給你?而且永遠幽囚在這海底,日以繼夜兢兢業業的奉承色笑?你憑什麼要我作此犧牲?」

  這幾句話賽似利劍一般刺入三海王華元心中,把他的自尊割裂粉碎。要知阿杏這番話不啻是說華元毫無吸引女子之處,這正是年紀老大而又妄自尊大的人最恐懼和忌諱的弱點。

  這華元以一身驚人的武功和詭詐靈警的心計雄霸三海,現下已可為所欲為,無人不懼。但權勢財富卻買不到一個少女的真心……他極力掩飾起心中的創傷痛苦,獰笑一聲,道:「好一個利嘴快舌的賤人,老夫不屑跟你多說,但老夫卻不妨把擺佈你們的法子說給你聽聽。」

  阿杏心想:「你的那一套我早就曉得啦!」轉念之際,袖內的鋒利短劍不覺略為用力,脅下頓時微微感到一陣刺痛。這一下反而使她頭腦清醒,忖道:「我目下唯一能夠做的便是拖延時間,希望薛陵能夠及時打通穴道。雖說華元武功深不可測,挾有數十年精純內功修為,決不是年紀輕輕的薛陵所能抗衡。但薛陵若是打通了穴道卻有一點好處,那就是最少他還可以相機自殺,不必落在敵手,備受毒刑之苦。」想通了此理,當下故意裝出渴欲知道的神情。

  華元大感得意,說道:「老夫把你們生擒活捉之後,既不誅殺,也不動用本宮十三種毒刑,只把你們送到一個地方去。」

  阿杏茫然道:「什麼地方?」

  石田弘道:「不要相信他,我決不信他不動用毒刑。」

  三海王華元冷笑道:「本宮的毒刑極為厲害,用過一種,身體上就有某一部位永遠失去感覺。若是十三種全用上了,你們固然奇慘難當,可是終於也得到解脫了。哼!哼!老夫豈能如此便宜你們?」

  石田弘道:「難道世上還有一處地方比這兒的毒刑更加慘酷不成?」

  阿杏低聲道:「他的神通十分廣大,說不定說的是真話。」

  阿杏話聲雖低,但華元卻聽得真切,縱聲獰笑道:「不錯,老夫說的乃是真話。須知老夫心腸狠毒,向來沒有慈悲之念,倘然你們只不過是普通敵人,或者只讓你們嘗嘗毒刑就算數。但收拾心中仇恨之人,便沒有如此便宜了!」言下之意,好像他用十三種毒刑還算是格外開恩。

  薛陵一直都沒開口,這時忍不住怒聲斥道:「你真是一個天性邪惡的老壞蛋!」

  華元轉眼向他望去,道:「好說,好說,老夫素來自認邪惡毒坯,平生不知慈善為何物。其實世上之人有那一個不是壞坯子?且不說生下世間,受到種種束縛,極力斂抑你天性中的惡毒。不過這也只是表面上做給別人瞧瞧而已,若是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獲得好處,雖乃是違背道義良心,還是照幹不誤。這才是真正的人性,姦淫、邪惡、貪妄、殘暴永遠不會敗在良心道義之下……」

  薛陵倒沒有想到他說出這一大篇道理,略一思忖,但覺這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不過他把人性中的「善」一筆抹煞,卻又於理不通。他反駁道:「孟夫子說過,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可見得世人生下來的天性並不是邪惡的。」

  華元道:「老夫可沒有工夫去念那些假仁假義的聖賢書,孟夫子說什麼我全都不知。只知道每個人生下來都有貪利之心,所以世上滔滔皆是爭名奪利之輩,又知道每個人都會嗔怒仇恨,所以縱是小孩子也有些很兇暴殘酷,有的喜歡搗亂,有的喜歡毀壞各物。又每個人都愛聽悅耳的絲竹,愛戀美貌的女子,若有機會,定要放情縱慾,做出種種淫亂之事。」

  他略略停頓,眼見薛陵目瞪口呆,似是沒有法子反駁,不覺十分得意,冷笑道:「我想這種種邪惡之性不都是與生俱來,無人傳授,可見得世上之人都是邪惡的,老夫只不過順著天然之理做人,心中有何愧懼?」

  薛陵怔了一會,道:「你真是個可怕的老魔鬼!」

  三海王華元面色一沉,道:「老夫還當不上這個稱譽,希望有日真的變成老魔鬼。現在閒話少說,你且坦白供出如何潛入本宮的?若是從實供出,老夫決計饒你一死!」

  薛陵沉吟一下,道:「饒我不死?這話可是當真?」

  華元道:「自然是當真的。」

  薛陵道:「也饒了石田兄如何?」

  華元對石田弘倒沒有什麼仇恨,況且對他也不甚戒懼,便點點頭,道:「好,就是你們兩個的性命。」

  薛陵道:「我們承蒙杏姑娘賜助,焉能捨棄她而獨善其身,是也不是?」

  華元一口拒絕,道:「帶上她就免談啦!」

  薛陵道:「好吧,單只是我和石田兄就是了,不過我要知道一點,那便是你以什麼保證此諾必踐?」

  華元冷冷道:「你若敢故意扯皮胡鬧,老夫盡有法子收拾你。哼!老夫是什麼身份之人,說的話自然算數。」

  薛陵道:「我一個階下囚,怎敢跟你開玩笑。不過你剛才的話使我覺得心寒,說什麼也不敢信任你啦!」

  這話可真有道理,華元一怔,心想:「我果真不該把我奉行的人生道理告訴他們。」

  只聽薛陵又道:「你的手下們想必個個心懷叵測,只要有機可乘,定必都反戈相向。因為他們縱是對你忠心耿耿,仍然得不到你的信任。而說不定那一天你兇暴之性一發,就隨手殺死他們。我若是你的手下,只要有機會出宮,那是一萬個遠走高飛,再也不肯回來找死!」

  張、狄二鯊面色微變,對方這番話其實就是他們的心聲,不過他們因恐懼華元追迫加害,所以不敢叛逃遠走,事實上人人都害怕隨時降臨的不測之禍。

  石田弘道:「說得對,華元你留神手下們在背後抽冷子給你一刀!」

  華元面上毫無表情,道:「你們使的挑撥離間之計那是白費唇舌,老夫對部屬都很放心,而且他們除了在老夫手下出力才能縱情放欲為所欲為之外,到別處便辦不到。老夫平生堅信一件事,那就是不可信任女人,這是老夫時時吩咐部屬們記住的話。今日這賤人所作所為,足見老夫算無遺策。姓薛的,你到底說不說潛入此間之法?」

  薛陵搖頭道:「你沒有充份保證之前,我拚死不說,教你們心中永遠有個悶葫蘆也是好的。」

  華元銳利的目光掃射過石田弘和阿杏兩人,當即眉頭一舒,忖道:「老夫但須拿下這兩人,定能從他們口中查出底細。不過那賤人詭計多端,想必早就決定自殺,才如此鎮靜。嘿!嘿!老夫若然不能把你們生擒活捉,那就枉稱為『三海王』了。」

  他深知只有攻心之計,才能使對方泛起貪生怕死之心,不能及時自殺而被自己活擒。當下說道:「老夫不信查究不出你如何潛入本宮,這事且放在一邊,老夫已決定把你們送到鹽場去,叫你們做一輩子的牛馬,飽受日炙風吹,鹽氣薰蒸之苦。哼!你們若是能夠從鹽場中逃出,老夫只有佩服。」

  如此發落,果然使阿杏死志大懈,心想不管那兒如何苦法,但到底還能活著,說不定有機會逃生,她袖中短劍不覺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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