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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白衣婦人頓一頓足,蹲下來仔細檢查楊小璇,先是發現她胸前衣服已被撕裂了一道長縫,褻衣也裂了一點,露出羊脂白玉也似的胸脯。雖然露出不多,但這種撕裂的樣子,生像那雪人想把她的衣服撕裂掉,然後加以淫辱。

  再細看時,心頭一震,敢情楊小璇督脈甕滯,是以陷入昏迷狀態,假如無法救治,則半個時辰以內,楊小璇便將香消玉殞!

  她伸手按在楊小璇天靈蓋的「上星穴」上,驀然一驚,敢情這位屬督脈要穴的「上星穴」竟無絲毫異狀。她微微失色忖道:「此穴毫無異狀,可就教我無從著手救治啦,難道璇兒一命竟喪在這雪人手中?」

  歇了一下,復又忖道:「普天之下,任何武林派別或是墮地誤傷了督脈,俱從這上星穴著手救治,只有崇明島七指神翁的獨門手法,須從『神庭穴』下手。但這怎麼可能?我知道天罡手楊迅乃是盡得七指神翁嚴獨真傳之人,聽說他的功力和手段,已是冰寒於水,青出於藍,更在昔年老怪之上。這雪人掌巨力重,無意震傷了璇兒督脈,難道那麼巧,竟與七指神翁嫡傳秘法相同?而恰恰又碰上我這一派武功的對頭剋星,是以識得解救之法!啊,不可能,事情決不會這麼巧,但讓我先看看畢竟神庭穴上有無異狀?」

  伸手一按楊小璇的神庭穴,不由得面色大變,敢情觸手便覺炙熱,並且略呈浮腫。這現象分明是七指神翁的獨門真力,震傷督脈之穴,才會如此。

  白衣婦人儘管心中極為驚訝,卻立刻替她施救。剛剛拍散督脈被塞的瘀血,楊小璇尚未回醒,林中一陣響聲,那個像座山似的雪人,竟然出現。

  她立刻縱前數步,以免那雪人衝過來,誤傷了昏迷中的小璇。她也不出手攻擊,凝目而視,左手墨綠色的短劍,暗暗貫足真力,全神戒備。

  只要拖延一會兒,楊小璇便可回醒,那時她可以自行走動,便不致於累贅住她,這樣危險自然減少許多。

  那雪人低沉可怕地咆哮一聲,倏然一揮巨臂,擊在身邊一棵兩人合抱粗的樹身上。「喀嚓」暴響一聲,那株大樹竟然應臂而折,但幸好是向橫倒下,是以儘管山搖地動,枝葉亂飛,白衣婦人卻不須躲避。

  她心中一陣凜駭,暗想那雪人一臂擊斷巨樹,已顯示他決不是人類假扮,要知那麼粗的巨樹,縱然是當今世上第一等高手,想要擊斷此樹,能夠在三掌以內辦到,也非得盡出全力不可。

  那雪人又沉聲咆哮,卻沒有撲來。白衣婦人心念一動,斜斜一躍,落在旁邊數尺處那株巨樹下面。這株巨樹比雪人擊折的較為幼了一點,但直徑也在尺半左右,上面枝葉交柯,覆蔭範圍極廣。白衣婦人左手短劍疾然一揮,那劍身上突然射出一尺長的墨綠光華,加上劍身原本的一尺長度,共有兩尺之長。這道劍光在那株巨樹樹身一劃便過,白衣婦人跟著一掌擊向樹上。「嘩啦啦」暴響聲中,極大的一團黑雲從空中瀉墜下來,直壓向那雪人。

  雪人似乎不敢那斷樹壓著,迅疾橫移閃避。白衣婦人右手一揚,一點墨綠色的光華電射出去,在那枝葉紛飛和暴響震耳聲中,這一點毫不起眼的墨綠光華,悄無聲息地打到雪人身前。直到堪堪打上,雪人這才發覺,百般無奈中揮左臂一擋,「嗤」的一聲,那點綠光竟然打入雪人巨臂之中。但聽雪人負痛厲嗥一聲,巨臂振處,一點墨綠光華跳彈出來,墮在地上。接著,他龐大的身軀也隱入林中。

  白衣婦人透一口氣,躍過去把那點墨綠色的暗器撿起來,竟是一枚古錢。

  她立刻回到楊小璇身邊,左手短劍也收起來。楊小璇不知何時業已回醒,一見白衣婦人,登時蹦跳起來,一頭撞入她懷中,嗚嗚咽咽地哭將起來。

  白衣婦人柔聲道:「璇兒別哭,我們必須立刻離開此地,免得那雪人自療傷勢之後,重來尋仇。」

  楊小璇想起那個雪人,不由得打個寒噤,趕快站直身軀,還未開步,白衣婦人忽然把她拉住,在月光下細細端詳她的面孔。

  楊小璇道:「師父,你認不出璇兒了麼?」

  她搖搖頭,眸中忽然露出惘然之色,像是勾起遙遠的往事。楊小璇一手掩住胸口衣服被撕裂處,雙眼卻猶有餘怖地向四下張望。

  白衣婦人幽深地嘆口氣,輕輕道:「你真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啊!長得真像。我們隔別了一年,你的樣子改變了不少呢!」

  楊小璇有點心不在焉地道:「是麼?我這麼大了,難道樣子還會改變?」

  「怎麼不會,我的師父即是你師祖這次見到我,也說我數年不見,樣子又改變了許多。這就是說,我二十餘歲的時候,和跟隨你師祖十餘年後的容貌已大大改變,近數年仍有改變。據你師祖說,以前認識我的人,此刻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認得我哩!」

  楊小璇嗯了一聲,道:「師父,我們不趕緊離開這裏麼?師父你何不到我們堡中,就在我樓上居住,沒有人敢闖到我的臥室,只除了我父親。」

  白衣婦人沉吟一下,心中想起早先楊小璇昏迷之故,乃是督脈血液阻滯。奇怪的是那傷竟是七指神翁獨門武功才會這樣,然而事情可能是這樣麼?她的父親楊迅固然是崇明島七指神翁傳人,但他縱然真個假扮雪人的話,也不該撕破女兒的褻衣。

  她想了好一會,斷定這種傷勢必定是巧合,決不會是天罡手楊迅。當下道:「璇兒你不是不知道師父的脾氣,即使是你父親,我也不願見到。我看這樣吧,今晚就此和你暫別,我這就趕回華山,因為你師祖閉關練功。她的外號雖然叫做姑射仙子,十分悅耳,但她十多年前,足跡遍天下,凡是宇內妖邪之輩,莫不聞名喪膽,因此也結下極多厲害的仇家。我本應為她一直護法到開關之期,但為了你的約會,不能不趕來。目下我趕回去護法,好在只有一個月時間,你師祖便功行圓滿,那時我自會設法通知你,約你見面!」

  楊小璇嬌聲叫道:「師父,我們還未曾說過什麼話哩,你……你留一晚也不行麼?」

  白衣婦人微微一笑,道:「一個月後,我便可以和你多敘些時候,甚至帶你返華山謁見師祖,走吧,我送你回堡才離開,免得路上發生事故!」

  當下兩人一同向白水堡馳去,路上白衣婦人把那支短劍和那枚古錢都交給楊小璇,道:「這是我經過千辛萬苦,才從華山飛來峰後的絕壑,得到這兩件古仙人庾谷留下的寶貝。此劍稱為『龍魂』,揮動時有劍光吐出,視乎功力之強弱,最多可以伸長到兩尺,連劍身一共三尺,均能切金削玉,無堅不摧。這枚古錢稱為『虎魄』,擊敵時風聲特異,雖然已近至咫尺,猶似在尋丈以外。加上能夠穿木裂石,是以多好功夫的人,碰上這虎魄古錢,勢必受傷甚至喪命。剛才我就是用這枚虎魄古錢,把那雪人左臂擊傷。你把這兩件東西留在身邊,自有大用。」

  楊小璇十分歡喜地收下這兩樣寶貝,不久便到達白水堡,白衣婦人逕自離開,楊小璇不免愴然久之,然後才獨自入堡。這時已敲過三更,堡中一片寂靜。此堡四角本有碉樓,因月色極清,遠遠已可見楊小璇,故此守衛之人,並不出來喝問口令。

  她走到樓下,眼角忽然瞥見廳內人影一閃,當下疾躍入去,燈光下只見一個人倚壁而立,竟是那副堡主飛蛇倪盾。兩人目光一觸,倪盾含笑道:「姑娘雅興不淺,居然下樓步月。」

  楊小璇見是這位倪叔叔,便釋然地笑一下,道:「你的雅興也不差啊。」

  腦中忽然閃過王坤的面容,忍不住問道:「今晚可有什麼特別的事麼?」

  飛蛇倪盾怔了一下,道:「姑娘你指的是什麼事?」

  卻見楊小璇欲言又止,料不到她是決定不下要不要坦率詢問王坤回來沒有,卻以為她知道了另一事,忙忙接下去道:「事倒沒有什麼,但我卻不慎弄傷了左手。這是晚飯後不久發生,我和郝衡兩人,仗著酒興,試試堡主天罡手的威力,不慎吃他指風掃著左臂,奇疼異常,至今尚不能動彈呢!」

  楊小璇微愣忖道:「不知可是真的,那雪人也被師父用虎魄古錢傷了左臂呢!」這時卻怕對方看出自己疑心,趕快笑道:「倪叔叔喝了酒,功夫當然不及平時。」

  她道聲晚安,便說上二樓,衝到父親的房間裏。只見銀燈甚暗,那位殺人不眨眼的天罡手楊迅,向壁而臥。

  楊小璇跳到床前,伸手扳住他向上的左邊臂膀,叫道:「爹,你醒一醒,我有話問你。」

  楊迅身軀一震,倏然坐起身,甩開她的手。楊小璇吃一驚,道:「爹,你怎麼啦?」

  楊迅雙目毫無睡意,含糊道:「我以為是誰呢,把我駭一跳,可沒把你驚著吧?」

  楊小璇道:「有一點兒,爹你從來都不會這樣的,我真怕你一掌打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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