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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應先青道:「今晚三更以前,老朽決意到那紅船主人的玄機府一探,你去不去?」

  王坤道:「但最好有法子教他們無法辨認出我的真面目。你可知道我本是落水被擒在紅船上,但他們沒有防備,是以我終於逃走了。假如不露出真面目,他們可能懷疑我是另外一人,至於在紅船上被擒的人,卻是被人所救,這樣便不致於牽連上白水堡了!」

  應先青笑道:「這等事你算是找對了人,老朽平生對移骨易容之術,最有研究,只須一粒易容丸,便可把你的面貌完全改變,再教你如何移骨,隨你之心意,短此長彼,決無人能夠認得出你。」

  王坤微一思忖,便道:「我們何不趁現在立刻潛赴玄機府,反正有這種神術,不愁他們認得出來。再者他們決想不到我們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潛襲他們!」

  應先青連連點頭,忽然大笑道:「小老弟,你何妨將內情坦白告我?」

  王坤暗忖這位矮瘦老人真是比一頭老狐狸還要厲害,人家在江湖上混了數十年,腦筋真不簡單。當下坦然道:「我有一面名琴,乃是楊堡主的愛女所要之物,如今尚在紅船主人手中,我非把那琴取回,難以甘心!」

  天府神偷應先青面上露出喜色,道:「我的遭遇也和你差不多,但因我已立誓,故而詳情不便告你。那聖手老農邵康因與我同一源流,是以深悉我神偷八法之奧秘,連日來我竟無法下手,現在形勢又大不相同,我先替你變容顏,然後教你移骨之術,最後才談一談下手之法!」

  他從囊中取出一粒藥丸,大如鴿卵,色作深黃。先剝掉外面的蠟殼,然後平放在掌心,舉到嘴邊不住吹噓,晃眼功夫,那顆黃丸已露出溶化之象。應先青手法嫻熟地一下子按在王坤額上,然後又輕又快地塗遍他整個面部。

  王坤閉上眼睛,但覺面上甚是涼快,過了一會,對方已停止動作,囑他睜開眼睛。他如言開眼,應先青已取過一面鏡子,讓他照著。但見鏡中出現一個面目蠟黃的面龐,兩顴和鼻子都比平時高了許多,下頷突出,因此簡直完全變了形狀。

  應先青道:「老朽這易容丸近十年方始試驗成功,江湖上尚無人知道。現在你小心體會我教你的移骨秘訣。」

  王坤聽完他所傳的口訣,敢情必須內功精湛之士,方能辦到,當下如言一試,把身軀縮短三寸,雙手卻各自伸長了一寸半,站起來一走動,手長過膝,頗似猿猴。

  應先青大笑道:「如今擔保楊迅的女兒也認不出你了!那易容丸一年內有效,不論如何洗濯,都不會褪色。不要時只需取白醋一斤,洗上一會,便可完全洗掉。至於這移骨之術,則在乎你本身的武功如何,如果功力精深,甚至可在動手對敵時,仍然保持原狀而不礙施展!」

  王坤聽他提起楊小璇,心中頗為不悅。那位國色天香的楊小璇,在他心目中聖潔崇高之極。天府神偷應先青隨隨便便地談及她,實在使他覺得不舒服。虎目一眨,朗聲笑道:「承蒙你助我易容移骨,潛蔽住真面目,你亦何妨將內情說出來,也許到時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應先青嘿然不響,過了片刻,才道:「老朽已有誓言,不便明說,到時你自會知道。」

  王坤蹶然而起,道:「現在我們可以去探探道啦!」

  應先青笑道:「你身上衣著尚未改變,一去保管漏出馬腳,等我替你找一身衣服來,改扮成農人模樣!還有一件事,尚須向你說明一下!」

  他匆匆下樓而去,王坤在鏡子中左顧右盼,實在找不出原來容貌的一點痕跡。一會兒應先青取了衣服來,王坤換過之後,簡直變成一個道道地地的農家子弟,看來有點愚蠢的味道。

  應先青另外取出一粒比桂圓略大的紅色彈丸,道:「這是老朽精心研製的飛霧彈,使用時極為方便,只須以內力捏碎外殼,然後往硬物上一擲,立時冒出一陣濃煙,蔓延極快,晃眼便分佈三丈方圓,高達五丈,普通的清風無法吹散,約摸一盞茶之久,方始漸漸自動消散。當濃煙初冒之時,或有武功高強之士,想以掌力硬給擊散,卻徒然使這一層飛霧濃煙分佈得更廣,是為老朽防身至寶之一。」

  王坤接在手中,沉吟不語,心想這位天府神偷應先青,平生為人善善惡惡,甚難加以判斷。他這回不惜用易容丸替自己改變容貌,又傳以移骨之術。本來已經足夠了,但臨行時又贈以獨門防身至寶飛霧彈,這飛霧彈在江湖久負盛名,是他獨一無二的標誌。如此想來,會不會是他另有用心?可能是利用自己的替身,蹈入死地。以後聖手老農邵康自然無從得知天府神偷應先青實在未死!當然也可能是真心要自己幫助,故此連防身之寶也慨然相贈,以免遇險可以脫身。

  他認為無論如何也該小心一些,微一考慮,便含笑道:「應老予我頗厚,不知何以為報!但俗語說,送佛送上西天。應老如肯慨然再贈予易容丸及飛霧彈各一,那就更加萬無一失,也許日後用上,更難忘應老厚誼!」

  這王坤原是當代高僧少林寺老方丈心印大師的關門弟子,原名歐劍川,原本就是家學淵源,文武全才。復經過少林寺諸位高僧十餘年熏陶,不但為人天生機智,再加上耳熏目染,閱歷之豐富,同輩人物不可與他同日而語,這一番說話極為大方得體,明裏捧那應先青的寶物神效,十分借重,暗裏卻防人家一手,兼可防身備用,正是一石二鳥之計。

  他防範的是將來如果自己這副改裝後的尊容,會闖下什麼令人誤會之禍時,世事常常口舌辯說不清,而他有了另一粒易容丸,那時就可以利用此物,加以解釋,免得誤會難釋。

  天府神偷應先青道:「老朽的易容丸及飛霧彈,製時均極耗心血,實在寶貴異常。」他停了一下,舉目凝瞧屋頂,若有所思。王坤也不打岔,靜靜等他再說下去。

  「可是老朽實在要借重王兄你的力量,以此二物為酬,並不為過,只望王兄接受。」

  王坤心中嘿然一笑,忖道:「這老傢伙反咬一口,真正厲害,我如接受了他的易容丸和飛霧彈,便無異答允要幫他的忙,到底是老江湖,半點也不吃虧!不過我身負重任,正宜廣結黨羽,或可有借力之處,此刻先助一趟,有何不可?」當下決然道:「應老放心,只要我力之所及,定然珍重這番見面之情,我們心照不宣好了!」

  天府神偷應先青那麼老於世故的人,此時也喜動顏色,道:「那就好了,在紅船主人的玄機府內,當中的大廳如把屏風等物撤去,足足有五丈之大,高達六丈,你對這個地方多注意些!現在咱們可以動身,老朽有縮骨之法,早已查出玄機府的水道有許多漏洞,可容老朽潛入。你則自行設法進去,縱然敗露行跡。也不十分要緊。老朽當在漢水江濱向西十里之處的一個墳場內和你相會。大家不見不散,你意下如何?」

  王坤完全瞭解對方話中的暗示,第一,那座大廳因寬逾五丈,高達六丈,是以他本人一粒飛霧彈無法掩蔽全廳,必須另有一人,替他設法配合時間,再施放一彈,方可把整座大廳用煙霧封住。第二,他如露出形跡,因武功高強,一定可以牽掣住敵人耳目,其時天府神偷便可以覓機將東西取到手。他不知要什麼,但對王坤而言,便指那面星郎琴。取到手之後,便分頭逃逸,然後在江濱墳場見面!

  假如事情有什麼意外,王坤先一步得手,也到那邊見面!

  兩人一同下樓,王坤忽然停步道:「不好,我的慣用兵器已亮過相,這番前去,倘若又用我的亮銀龍紋杖,豈不是不打自招?應老可有其他辦法?」

  天府神偷應先青微笑道:「你要用什麼兵器,老朽都有法子替你弄來!」

  「哦?你意思是在那玄機府內弄出來麼?」

  「不錯,唯其如此,他們才會誤你作我,最好從他們手下人身上取來,更加有趣!」

  王坤笑道:「我若能跟著開點眼界,便不虛識你一場,順便也許學到一手。」

  應先青道:「老朽那馳名天下的神偷八法,除了一些開鎖撬門,探囊解結等手法,必須細加講究,另有專門技術之外,其餘在運用之時,全在乎一心之妙,最注重在頭腦冷靜和迅速,眼光銳利,剎那間便須判斷出對方弱點,然後加以利用。這頭腦和技術兩者,缺一不行。不是老朽自己吹牛,這等兩全之材,世間殊不多見。譬喻以你來說,你的身手反應和目力,均是一時之選,武林中百載罕見。但若然要在神偷八法中得到什麼成就,便不容易,這是因為你沒有這種詭變多詐的天賦!」

  王坤挑一下大拇指,道:「應老此言一點也不吹牛,教我觀察一個人的弱點,也許並不困難,縱然要學,相信很快便諳熟個中三昧,但如何加以利用,這一點便非要天才不可了。走!應老你施展一次讓我開開眼界。日後那些剪綹之徒碰上我,我要告訴他們說,他們這一行的老祖宗曾經表演過絕技給我看,我想他們一定十分吃驚!」

  天府神偷應先青倒不忌諱這些,反而哈哈笑道:「剪綹之輩,多是初入門的粗淺功夫,像老朽如今,已達最微妙的境地,就像世上所稱畫工與畫家的分別,畫工們圖像繪形,不乏好手能夠擬模到分毫不差,但身份仍是畫工。畫家則能獨出己見,神韻浮出於物象之上,以此千秋萬載以後的人,見畫而各各有感於心,這種境界分別得十分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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