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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王坤默察形勢,暗忖道:「這座屋子設計得古怪,這一進去,雖然也像其他的屋子,有院落,有廳有房,但俱不通天,真是插翅難飛。看這格局,恐怕此處最少也有數進之深。這一進去,非經由門戶,無法出來。」

  這麼一想,不免躊躇起來。記得在白水堡中參觀過溫柔鄉,那幢屋子,也是一連數進,全不通天,加以四面皆是絕路,除了那道綠門之外,別無出口。

  是以一旦走進去,宛如陷入龍潭虎穴。這座寬廣的屋子,正與溫柔鄉有點相類似。王坤為人小心,不想輕易犯險,故此再三打量,謀定而後動。

  側耳一聽,似聞說話之聲,王坤心想一來自己的星郎琴已被人家奪走,二來又想查出紅船主人來歷。三來他今晚決不能渡江趕路。幾個理由一湊,便決心進屋一探。縱然有天羅地網,但憑他這一身本事,還怕什麼?當下一飄身打窗子飛進去,落在走廊上,先沿著走廊,向左方走去。約摸走了數丈,已經過兩個門口,都是廳門。

  王坤恍然尋思道:「這座屋子形勢和溫柔鄉不同的地方,就在這一點上。那溫柔鄉的設計是全屋的重地在最後面,但此屋的重地。卻在屋子中心,四面都用廳子和院落隔開。如我所料不錯,則這道走廊,勢必可以環繞整座屋子一匝。」求知之心一起,便繼續向前疾走。這道走廊,與其稱作「走廊」,倒不如稱為「甬道」,因為兩邊俱有牆壁,頭上也不露天。

  王坤倒是走回了原處,一路上他仔細留心外面那道牆壁,發覺連進來的那道窗戶,一共有四個窗子,另外在進來的窗戶右邊不遠,有座大門。

  那三扇窗戶俱緊緊關著,大門也關得嚴嚴的,趕到他繞回原地,只見剛才進來時的窗戶,竟已關上。

  王坤微凜想道:「事情不妙了,這扇窗本來打開的,如今居然已關上。從好的方面想,便是我運氣不錯,恰在離開之際,便有人出來,見窗門打開,便隨手關上。從壞的方面想,則我行蹤已洩,退路已被人家封閉。」心中轉著念頭,人已走到窗邊,忽見那扇窗戶不過是精巧的方格木框,糊上窗紙。

  像這種窗門,普通的人一拳便可以打碎,不由得夷然一笑,想道:「我怎的那麼傻,人家縱然發現了我的蹤跡,也不會忙著把窗門關上,因而露出形跡。」

  他啞然失笑一下,便走到一道廳門前,只見這廳子作六角形,共有三道門戶,這邊的一道及對面的一道,均已敞開,當然知道通到什麼地方。但左邊的一道,卻又掩住,不知門後是什去處。

  王坤並不十分懷疑,一徑走進廳去,從對面的門口出去,便是一個院落。通常的院落應是通天,但此院不但不通天,頂蓋也特別矮一點,令人感到氣悶。

  他恍然想道:「這裏蓋得矮一點,也有作用,便是要人家在外面看時,不覺得這座屋子古怪。」語聲從裏面隱隱約約傳出來。

  他穿過院落,又走入一個廳子中,只見這座廳子特別高,白色的天花板離地約有三丈,當中開了一個窟窿,從窟窿中望上去,只見屋頂尚在一丈以上。

  王坤覺得十分詫異,這麼漂亮堂皇的一座廳子,何以在中間開了一個窟窿,以致把一切和諧都破壞了?廳中四面均懸著一盞燈,是以十分明亮。對面的門閉住,因此看不透對面是什麼所在。

  他悄悄進去,這廳子圓圓的,俱漆以白色,只有兩道門戶,其一已閉。他掩到門邊,輕輕按在門上,感到那門並沒有上鎖,暗中軒眉一笑,便輕巧地拉開一道小縫。

  從縫中向外面一看,只見又是一個院落,院落過去,又是一座廳子。不過這座廳子佈置得十分雅緻,完全是供人居住使用的樣子,不似外面這兩個廳子,一眼看去便感到不是正經居住使用的地方。

  廳中燈燭輝煌,筵開一席,上首坐著那身穿華服的端木公子。左首順序是姓邵的老人,秦姓老人和火山豹子姜陽,還有個中年婦人,長得不醜,但神情兇悍。

  四面站著五個侍婢,其中兩個身穿紅衣,年紀較大,面目秀麗。其餘三個身穿綠衣,均是髫齡雛婢。

  席上餚核縱橫,分明已是席散之時,但這五人兀自在談話。只有那端木公子,微微仰面向天,似是陷溺在沉思中。在端木公子右邊兩尺處,擺著一張檀木高腳几,几上擺著一面古琴,正是王坤失去的星郎琴。

  王坤一見那琴,恨不得立刻衝進去,奪將回來。但他還為了另一件事而驚愣不已,敢情那光線黯暗的院落中,豎立著一座鐵籠,不過兩邊都有門戶,可以由他藏身的廳子穿到對面的廳去。那座鐵籠高達屋頂,兩邊也靠著牆,故此王坤如要到對面廳中,非從這個鐵籠穿行過去不可。

  王坤掃目一瞥,只見院落兩邊都有牆壁遮住目光,因此不知隔壁可也是如此這般的院落。更不知是否都有鐵籠隔在當中,生似設阱等候他去自行投入似的。

  廳中之人,沒有一個露出可疑之色,三個老人和那中年婦人家劇談不休。端木公子卻仰首尋思。

  王坤心想自己如出去院中,因光線黯淡,以自己的輕身功夫,廳中之人可能決不發現。但要怎樣出去,倒是一件難事,只因自己藏身的圓廳中,十分光亮,如一啟門,勢必射出燈光,因而教人家警覺。

  「但無論如何,他們這座屋子的佈置,的確古怪無比。難道他們已預知有人潛入,故此設伏以待?」他十分困惑地反覆尋思,卻不肯貿然出去。

  端木公子陡然伸手琴上,隨意一拂,琴韻宛如流泉濺躍,琤琤飛鳴,令人聽入耳中,心舒神暢。

  王坤忖道:「將來能夠和璇姐姐在一起的話,每當佳節良宵,或是風清月白之夜,聽她撫奏一曲,此樂何如!這面星郎琴我必須取回才成。」

  但那琴放在端木公子身側,王坤可不是怕他,不過這位神秘的紅船主人,手下已如此厲害,則他本人的武功自然更高深莫測。

  目下是在他勢力範圍之內,形勢險惡,同時好漢難敵人多。假如明奪的話,怎樣也划算不來,唯有用暗取方法,才不吃虧。不過如何暗取法?卻大費思量,特別是前面有個鐵籠在等待他。

  端木公子那張毫無表情的面孔上,突然露出喜色,卻不發一言。王坤猜不透這個公子的性情,越是這樣,越發令他覺得必須謹慎從事。

  他為人一向沉潛多智,此時俊目一轉,便回身走出這座圓形白色古廳,又穿過外面的六角大廳,到達走廊上。向窗外望了一眼,忽然為之吃了一驚。

  原來此時窗外已露出一片曙色,大約是五更過了一會的時分,他猶疑了一下,終於決定不將星郎琴取回,決不出此怪屋,於是沿著走廊,向左邊走去。

  走了三丈左右,便轉入一道門內,裏面竟然又是六角形的大廳,和早先那個廳子一模一樣,穿過一座不透天光的院落,又到了一間白色圓形大廳。此廳天花板高達三丈以上,也開了一個窟窿。

  他腦筋一動,便將四壁的燈光全部弄熄,然後拉開對面的廳門,向那邊瞧去。目光到處,不覺為之一怔,敢情就在他這麼一轉之時,那邊廳上已曲終人散,殘席未撤,燈火猶明,只不見了席上五人和五名大小丫頭。

  這種詭秘的景象,更加使王坤為之小心翼翼。門外的院戶中,也是一個鐵籠,兩面各有一道門戶,全部打開。

  目光透過這個鐵籠,投到那邊的廳中,雖然不見人影,但可以安慰的是那面星郎琴猶在檀木几上。

  王坤想了又想,終於下個決心,倏然拉廳門,向院子中走去,鐵籠的門敞開著,嘲笑似的等待著他。

  王坤心中不服,昂然走進鐵籠,剛剛入去不及兩尺,「嗆嗆」連聲,兩邊兩道鐵柵門本是高懸在上面,此刻都墜下來,恰恰把門戶封住。

  這種情形就像自投羅網的鳥獸般,王坤差點兒大吼出聲,眼光一瞥那粗如手臂的鐵柱,心想憑自己原來的功力,萬萬弄不動這麼粗的鐵柱。

  只是最近已得到天眼秀士狄夢松以「種玉大法」,授以本身元精,因而等如苦練了半甲子之功。可就不知是否能夠扳得動這些鐵柱。

  耳中隱約聽到那邊廳後有點聲息,知有人要出來。連忙躍到門邊,功聚雙臂,雙手握住兩枝鐵柱,猛可向兩邊用力一拉。

  「勒勒」連響數聲,那麼粗的鐵柱,居然被他以蓋世功力,強行拉彎。柱上原本漆上極厚的紅漆,此時近彎處全部皺裂,是以發出聲響。

  王坤疾如閃電般躍入白色圓形大廳之中,倏見來路那道門戶,忽地無風自閉,「轟」的一響,顯示出那道門乃是極為堅實厚重的木料所制。

  他毫不猶疑,提氣一縱身,宛如大鳥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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