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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王坤道:「我哪敢和堡主相比,只不過我天生就討厭女人,越漂亮便越覺討厭!」他說得十分大聲,房間中嗡嗡直響。

  彭真忽然坐起來,慚愧地道:「我已經想通了一個道理,你知道我以前本不怕死,但在這裏胡混了半年之後,忽然變得十分軟弱,那天你也看到,我實在怕得要死。」他出了一頭大汗,又道:「老弟,你真行,我明白堡主定是故意用這方法考驗我,假如我像你一樣,直到看見牡丹,還能夠無動於衷的話,那末我縱然落在敵人手中,任他們用盡世上毒刑,我也不會把秘密洩露!但我已不行了。」

  王坤心中大動,真想直接問他是不是「劫鏢」的秘密,但他終於忍住,故意冷淡地道:「你想錯了,堡主如果重用你,就算你忍不住毒刑,洩露了本堡機密,他也會酌情原諒。」

  彭真道:「普通的秘密當然無所謂,但這件關於白水堡命運的秘密,他就不放心了。」

  王坤暗忖好不容易見到彭真,自己混入虎穴,冒著動輒喪命的大風大險,所為的僅僅就是要查出金陵鏢局失去的鏢貨,是否白水堡派人所幹?現在不問,更待何時?到底忍不住問道:「本堡有什麼機密,關係如此重大?」

  彭真露出驕傲之色,道:「就是我彭真幹的,真個漂亮之極,那便是……啊……」他突然住口,凝瞥王坤一眼,緩緩問道:「你果真不知此事麼?」

  王坤心裏道:「廢話,我就是要知道這件事才問你呀!」口中淡然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麼我更不能說了。」他驚懼地環視房中,道:「也許堡主正在旁邊聽著哩!你如是詐我洩露出機密,我犯了此罪,也得給堡主處死。假使你真個不知,說出來更加無謂。我敢相信你一旦也知道了這個秘密,堡主便不會讓你走出這溫柔鄉了。」

  王坤道:「彭真,想不到你想得十分周全,現在你好好享受你的女人,我幹我的正經事!」

  彭真嘆道:「這算是什麼溫柔鄉,簡直是一座吸髓蝕骨的塚墓!」

  王坤聽了,不無感慨,不由得抬目望天。

  牡丹那富有彈性的肉體倏然在地氈上打個滾,伸臂張掌,纖纖五指,屈曲如鉤,其快如風地抓住王坤足踝。練武的人,當然都明白足踝上有「崑崙」,「太溪」兩處穴道,如被敵人點著或扣住,全身麻痺,有力難施。

  只見她玉指一落,正好扣緊王坤足踝這兩處穴道。王坤立刻道:「慢點,牡丹你想怎樣,不妨明言!」

  牡丹的身體像蛇一般纏到他腳下,媚笑道:「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討厭女人?」

  王坤冷笑一聲,道:「想不到你居然有兩手,可惜自甘墮落,我王坤縱非天生討厭女人,見了你也不會動心!滾開!」喝聲中一腳踢去,牡丹直滾開尋丈,渾圓修長的大腿上,青紫了一塊。

  原來王坤抬頭向天,卻已從天花板上的鏡子裏,見牡丹滾過來,當下已暗自運氣,護住穴道。因此能夠一腳把她踢開。

  彭真心痛地去抱牡丹,埋怨道:「老弟你不喜歡她也罷了,何苦踢傷她?」

  王坤懶得開腔,轉身出房。牡丹一雙媚眼,怔怔地凝視著這個奇異的美少年的背影,心中泛湧起無限思潮,他的背影消失之後,不禁惘然長嘆一聲,

  王坤這回從從容容地穿過甬道,到達那扇漆著綠色的鋼門。

  他舉手敲幾下,等了一會,外面還沒有動靜。不由得暗自嘀咕,心想天罡手楊迅性情多變,無人能測。很可能一不高興,轉個念頭,便把自己長期囚禁此地!

  這時門外站著兩人,一個是飛蛇倪盾,另一個便是天罡手楊迅。

  飛蛇倪盾道:「在下總覺得那廝有點蹊蹺,最好別放他出來。」

  天罡手楊迅凝眸沉吟一下,點頭道:「是的,我也覺得這廝不大對勁,你所慮未嘗沒有理由。」王坤和他們雖然只是一門之隔,但半點聲息也聽不到,心中著急非常。

  又等了好一會,他已開始感到絕望,心中想道:「我如被禁在這溫柔鄉中,縱然過個三年五載,連璇姊姊也不會知道,更別說父親……」

  鐵門微微一響,突然間完全打開,天罡手楊迅道:「看夠了麼?回房歇息吧。」

  王坤真是喜出望外,連忙行個禮,又向副堡主飛蛇倪盾行禮後,才踏出這可怕的「溫柔鄉」。

  飛蛇倪盾等王坤走了之後,才道:「堡主,你何以突然改變主意?」

  天罡手楊迅煩惱地搖搖頭,道:「我也不明白,這廝雖然令人覺得不妥,但料他不敢搞鬼。不瞞你說,我甚愛他的不近女色,這一點正與我相同。另外他那種喜怒不形於色的性格,也十分合我心意。」

  飛蛇倪盾知趣地笑道:「堡主難得喜愛任何人,既然王坤合你心意,對他格外寬大些也無妨礙。」

  天罡手楊迅心中大悅,道:「老弟你最是通情達理,天下瞭解我的人,只有你一個!回頭煩你將彭真秘密處死,以免咱們萬一疏虞,從他身上洩漏了秘密!早點處死他,也算得是開恩了,否則日後多受我磨折,他既痛苦不堪,你們看著也難過。」

  飛蛇倪盾唯唯領命,馬上執行任務,那個曾經縱橫冀魯一帶的劇盜彭真,當初用盡心思手段,果然把金陵鏢局劫了一票,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滿以為立此大功,定受楊迅重用,哪知反而是殺身的禍胎,這也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

  翌日早晨,呂雄飛帶著水明鳳,還有姜鈞的棺柩,辭過楊迅,徑返河朔。

  王坤攜了楊迅的親筆函,比呂雄飛等還要早起許多,牽馬出去,經過高樓,不由得躊躇一下,心想這時璇姊姊大概還在香夢中。

  忽見窗簾微啟,露出一張美麗無比的面龐。王坤登時心神迷惘,呆呆仰天直望。兩人的目光糾結在一起,含情脈脈,無言地傾訴著無限情愫。

  過了好一會,楊小璇突然驚覺,生怕王坤這種動靜被人家看見;可就是一場大禍,立刻放下簾子,但伸出玉手,輕輕一彈。

  王坤伸手一接,掌中已捏住一枚紙團。此時倩影已杳,只好悵悵牽馬出堡。不一會,他已到了大路上,晨風中秋意甚重,一片蕭瑟哀傷的氣氛,籠罩在他心頭。

  他取出那枚紙團,攤開一看,只見上面有她娟秀的筆跡,僅寥寥十四個字。

  王坤輕輕念道:「願得名琴時拂弄,無限清音寄相思……」

  蹄聲急驟如雨,飛馳中他反覆地默念這兩句,最少也念了數十遍,忽地揚鞭催馬,慨然想道:「璇姐姐要我送她一面佳琴,以便在拂弄之時,藉著美妙琴音,盡訴相思之情……啊,虧得是她這等靈心慧思,才會想得出我送她這種禮物。」

  現在他更加需要加急趕路,因為他必須盡量騰出時間,一來好趕及中秋月圓之夕,陪楊小璇到天琴峰去見她師父。二來他能多騰出一點時間的話,便可趁機訪求名琴,攜回投贈佳人。

  一路上披星戴月,餐風櫛露,十日之後,已趕到峨嵋山下。

  峨嵋山為我國名山之一,道家稱為「虛靈洞天」。可以分為大峨中峨小峨三大主峰。那陶家莊就在最南邊的小峨麓下。沃野百里,雞鳴犬吠之聲此起彼落。此莊約有二百來戶人家,一向甚是富庶,峨嵋派前輩高人神槍手陶光宇更是全莊首富,數十年前當他聲名最盛之時,慕名謁晤的武林中人,絡繹於途,因此陶光宇特地在莊北另蓋房舍,規模甚大。

  王坤走入陶家莊中,但覺一片和穆安樂景象,比起白水堡那種盡日陰霾籠壓的光景,直有天壤之別。心中不禁肅然起敬,想道:「到底是高人故里,風光大不相同,正邪之分,於此已可以想見。」

  他根本不必問路,便猜出莊北的高屋華廈,定是神槍手陶光宇宅第,當下穿莊而過,到了陶府大門,只見大門洞開,裏面大院落中,靜寂無人。

  王坤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十分親切,便走入大門,正在張望,忽然一顆石子襲向左頰,微一偏臉,便自避過,目光到處,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一蹦一跳地走來,口中叫道:「喂,你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我們屋裏的人可多著呢!」

  這個女孩子的話,乃是警告王坤不得妄起壞心。王坤見她眉清目秀,腳下頗見功夫,猜想定是陶家千金小姐,便含笑道:「那好極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呢!請問你可是陶家小姐?」

  他的話說得和氣,人又英俊挺拔,小孩子對他生出好感,也笑著道:「不,我姓李,名瑛,是陶家的客人!你可知道晉南地方麼?我和姐姐就是從晉南來的。」

  王坤忙點頭道:「我知道,晉南李家刀這麼出名,天下誰不知道,離這裏可遠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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