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馬翎 > 劍膽琴魂記 | 上页 下页


  原來這余望雖說是獨霸西川,武功出眾。但他一碰到那位鐵甲金槍陶彬,便十分頭痛。這件事起源在二十年前,那時余望已出道數年,掙到一份名頭。一日忽然碰上這個鐵甲金槍陶彬,打將起來。其時鐵甲金槍陶彬剛出師門,武功雖也不錯,但火候未夠深厚,故此吃余望在五十招內,贏了一掌。

  但陶彬的外號稱為鐵甲金槍,可知他除了手中一支金槍之外,身上尚有一付鐵甲,雖是極薄而輕,卻有絕妙的護身功用。是以吃了一掌,仍然能夠遁走而沒有當場斃命。

  第二次是一年以後,鐵甲金槍陶彬匹馬單槍,來尋余望。一百招之後,才輸了一掌。因那副鐵甲之故,又無事遁走。

  第三次第四次以迄第二十五次,鐵甲金槍陶彬結果都輸在余望手底。但後來的幾次,余望已不能在招數上贏他而只得施展成名暗器霰火彈。

  這種頑敵別說他功力大有進步而令人驚心,最可怕的是這種死纏的精神。而且他身有鐵甲,連火燒也弄不死他,余望每一想起此人,便大覺頭痛。

  最後的兩次都十分秘密,仍是鐵甲金槍陶彬匹馬單槍地去找他,這兩次都拚鬥了四百多招,余望的霰火彈出手也不濟事,竟然敗在對方金槍之下。鐵甲金槍陶彬臨走時大聲長笑,並警告他說,日後千萬不要在路上相逢,如是這樣,則他必不再留手,定然將他殺死。但除此之外,余望大可高枕無憂,因為他此後不會再到西川來找他麻煩。

  想不到平靜了六七年之後,忽又聽聞那鐵甲金槍陶彬要來的消息。余望心知如若碰上此人,縱然不敵斃命,但也一定受辱,威名掃地。只因那鐵甲金槍陶彬一身武功,俱是峨嵋心法,進步之速,從數十次交手的情形便可看出來。

  那鐵甲金槍陶彬為人固執,自從第一次輸了之後,便一步也不回峨嵋,自己跑到洞庭湖濱居住,勤修武功,經過許多次苦戰之後,證明峨嵋心法,的確不同凡響,雖余望亦痛下苦功,用以應付這個如附骨之蛆的頑敵,卻也不及陶彬進步得快。現在一別六七年之久,鐵甲金槍陶彬的武功必定更加精純,他為了保持威名,非得趁早溜開不可。

  飛蛇倪盾聽見他自語的話,便道:「令郎等一定很快便能回來,尋常人如要行獵,必須磨上幾天,但他們三人一身武功,腳下又快,一日時間,已等如常人好幾日!」

  大家信口談些閒話,一直在堡外等候,直等了一個時辰之久,仍不見余宗岳姜鈞和楊小璇姑娘回來。

  余望覺得不好意思,便首先主張回堡。三人回到堡中,余望內心焦急異常,深恐兒子玩得忘形,要到明日方始回來,則自己這個人可是丟定了,同時以後也不能在西川稱霸。半生辛苦建立的事業,將要斷送在兒子貪玩的一念之上。

  忽然有人氣急敗壞地匆匆來報說,楊小璇姑娘等業已回來!

  余望起先暗中大喜,繼而得見報訊之人神色不對,心中又暗吃一驚。呂雄飛也知道是出了岔子,心中也暗自緊張起來。

  飛蛇倪盾怒斥道:「少俠們和姑娘回來不是很好麼,幹麼弄出這等神色?」

  那個下人忙分辯道:「副堡主暫勿生氣,小人話未說完呢。楊姑娘等雖是回來了,但只有兩人行走如常,手中合力扛著一位,小人也沒看清楚是誰?」

  余呂兩人任是一等老江湖,至此也不禁微微變色,互相對望一眼,像在交換意見。

  倪盾低喊聲「糟了」,飛步出去,剛出了堡門,已見楊小璇姑娘和姜鈞兩人面露疲乏之容到達堡門,在他們後面,有四五個壯漢扛著一張竹榻,榻上之人,正是余望的獨生子余宗岳。

  呂雄飛一見愛徒姜鈞無恙,暗中鬆了口氣。余望趕上兩步,已到了壯漢旁邊,定睛看時,余宗岳面如死灰,閉目不動。

  他大吃一驚,伸手摸摸兒子,觸手溫暖,並非已死。楊小璇美眸一閃,振起精神,大聲道:「余叔叔,宗岳兄並沒有生命之危。」

  余望暗中舒氣,卻淡然道:「我不急呢,生死有命,若是數該如此,也就罷了!」

  呂雄飛一把拉住徒弟,問道:「你是什麼一回事?快說出來聽聽。」後面忽然傳來一個陰沉有力的聲音道:「大家請回廳中說話,比較方便些。」

  余望和呂雄飛回頭一瞥,發話之人,正是本堡堡主天罡手楊迅。在他身邊,還站著那個早先報告鐵甲金槍陶彬快到本堡的下人。

  天罡手楊迅目送余宗岳的竹榻進堡之後,眼中也露出疑惑的光芒。

  楊小璇嬌軟無力地靠在父親身上,輕輕道:「唉,我疲累死了!」

  楊迅伸手抓住女兒的手臂,暗中運力托住她的身子,向堡內走去,一面愛惜地道:「你們跑那麼遠幹嗎,不累才怪哩!」

  姜鈞大聲插嘴道:「楊伯父你老說錯了,我們並非因走遠而疲累……」

  呂雄飛截住他的話道:「孩子你省點氣,到廳子裏坐定再稟告不遲。」

  眨眼間大家已到廳中,楊小璇坐在父親身邊,姜鈞也坐在呂雄飛身邊。余望卻站在兒子竹榻前,默然無語。

  楊小璇道:「我們今早一直深入茅山群嶺中,中午時已獵到一頭野豬和麋兔等,中午用火烤了野豬,大吃一頓,休息了一個時辰,然後又開始圍獵。我們說好的是每個人點定兩座山嶺,限在申時集合,看誰獵得最多。到了申時,我和姜鈞兄都到達指定之處,獨有宗岳兄未到。等了一會,我們便去找尋他。」

  余望低低哼一聲,天罡手楊迅卻問道:「但你們何以如今方回堡門?兩座山嶺有什麼難搜?」

  楊小璇疲倦地吁口氣,道:「爹爹你有所不知,這就是我們何以會累成這個樣子之故。當時我和姜鈞兄分開各搜一座山嶺,哪知踏遍那座山嶺,仍沒有宗岳兄蹤跡。回到說定的集合地點,和姜鈞兄一見面,才知道他也找不著宗岳兄。這時我們可就急了,假如宗岳兄發生意外,而我們不在天黑之前找到他,那就太危險了。於是我和姜鈞兄再劃定範圍,分頭搜索。這次因地域甚廣,又不能漏掉任何一塊大石後面山洞,而且時間有限,必須盡力趕快,因此到了約定的時間,我已累得沒有氣力。幸好姜鈞兄終於在指定時間內,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宗岳兄……」

  她驀然中止了敘述,大家都移轉眼光去看姜鈞。這時水明鳳和邵風也都聞訊趕到。另外本堡總管惡屠夫郝衡,副總管鐵算盤尹尉也來。在大廳後面的側門邊,還有一個人悄悄佇立,側耳而聽,此人正是那忽冷忽熱,俊美而有點神秘的王坤。

  姜鈞接著道:「我一直搜索了三座山嶺,人已累極,同時和小璇姑娘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正自失望,忽然發現宗岳兄躺在樹頂!離地面足足有四丈之高。他所躺之處,枝極幼細,此時隨風搖擺,大有摔墜下來之勢。我嚇出一身冷汗,同時也發現假如宗岳兄不是昏迷過去的話,稍微一動,便得摔了下來。當時我冷汗直冒,因為不知宗岳兄是否已經死了。但無論如何,我也得想法子把宗岳兄弄下來。這件事可把我為難住了,那株樹雖然不止四丈高,但在宗岳兄所臥之處,枝極幼細無力,難以再支承我的體重,既然無法落腳,又何能救他?

  「我研究了好久,才因看見上面一支較粗的橫椏而想出一法,當下我攀躍到那支橫椏上,掏出囊中的飛抓,一頭擊在椏上,自己緣索下去,用牙咬住長索,吊住自己身軀,騰出雙手,用長索另一頭捆在宗岳兄身上。然後我又緣索上去,這才把宗岳兄吊上來,再抱著攀樹下地!這麼一騰折,我回到約定之地而見到楊姑娘時,已疲倦無比,不能再動!」

  余望聽了半天,還不知兒子何故會變成這樣,暗中甚急,同時想起天明時,那死對頭鐵甲金槍陶彬便到,更加焦躁不安。

  「我們好不容易把宗岳兄扛回來呢。」楊小璇嬌軟地說,「一路上我們還用各種方法,想把他救醒,但他似乎睡得甚甜,毫無反應!」

  大家都細心地看看余宗岳,只見他面色灰白,雙目緊閉,但分明可以看出他的胸脯輕輕起伏,有如常人睡熟之後光景。

  天罡手楊迅眉頭大皺,臉上神色更加陰沉可怕,但他的眼色中,分明已露出如有所悟的意思。

  余望發覺之後,便道:「楊兄你可知小犬何故如此?」

  天罡手楊迅微一沉吟,道:「我也不明白,但此事關係不小,現在立刻便得出動去探究原因!」余望頗感不悅,心知楊迅必有所瞞,但卻不明白他瞞些什麼。

  楊迅一面安排好搜索的人數,一面送愛女返閨房休息,邵風跟著師父走入師姐房中,關切之情,流露無遺。天罡手楊迅渾如不知,溫語叮囑女兒安心休息之後,便帶了邵風回到大廳上。

  這時呂雄飛也準備出動,換了勁裝疾服,以免山路荊棘樹叢勾破長衣。但余望卻沒有更衣,好似不準備參加行動似的。

  楊迅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道:「我這個玉瓶之中,藏有千年香鹿所聚的香脂,此香擅解諸般奇毒,咱們先試上一試。」

  余望精神一振,趕緊領先走到兒子昏臥的房中,天罡手楊迅站在床前,慎重地將玉瓶放在余宗岳鼻孔下面,然後拔開瓶塞。霎時滿室飄浮著一陣奇香,濃烈異常,室中諸人俱覺得頭腦微昏,趕快閉住呼吸。

  余宗岳突然呼吸轉長,面色也陡然間轉變得較為紅潤。余望在這緊要關頭,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睜大眼睛,咬牙用力,生似要幫兒子呼吸似的。

  此刻間余宗岳倏然回醒,緩緩睜開眼皮,叫道:「好香啊!」

  余望立刻驚喜交集地道:「我兒你沒事麼?」

  余宗岳突然記起往事,雙臂一振,意欲起床,哪知雙臂僅僅動了動,身軀卻紋絲未移。他失聲叫道:「我怎的一身無力?」

  天罡手楊迅的陰沉的聲音響起來:「宗岳賢侄毋需心急,你可是曾經遇見什麼奇怪之物?」

  他的語音雖然低沉,但卻沉穩有力,余宗岳躁急之氣為之少殺,長嘆一聲,道:「楊伯父說得不錯,小侄果然遇見怪獸,但也是小侄無能,方致於此!」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那頭怪獸身長尋丈,渾身白茸茸的長毛,雙目火紅,人立而走,行動迅捷如鬼魅,如今回想起來,怕是一種猿猴異種。但當時我卻以為是山魈木客之類的精怪,心膽俱寒,連忙逃走。誰知那白毛怪物比我的腳程快得多,一下子追將上來,長臂捲攫而至。我在倉惶中一刀砍去,正好砍在那條長臂上,卻如中敗絮,毫不著力。跟著我的人已被怪物抱起,只聽到它獰叫一聲,巨爪直按在我的面上。當時我鼻端嗅到一陣臭味,登時五臟翻騰,頭腦暈眩。似乎看見那隻巨爪中,嵌著一朵藍色的小花。但剛剛瞧見,便昏厥不省人事了!」

  余望慶幸道:「你的命終於保全,未嘗不是不幸中之大幸!」

  天罡手楊迅兇睛眨眨,射出奇光,緩緩道:「我早已猜疑茅山出現的怪物,就是這東西,宗岳賢侄如今親眼目擊,果然證實了我的疑心無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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