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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他覺得異常慚愧,因為他已不由自主地流出冷汗。「真是太丟臉了,大丈夫死則死耳,何必流冷汗?」他恨恨地罵著自己,可是汗珠依然直沁出來。

  他把盒打開,一陣奇香直撲上來,使人頭腦為之一爽。裏面兩顆龍眼核般大的紅色丹丸,看起來真是一模一樣,沒法分出一點不同之象。

  他定定神,慨然道:「在下馬上就取一顆服下,但此舉兇吉未卜,在下只有一個要求。」

  「何相公請說。」雲姑娘十分溫柔地回答,她已不能裝出嚴肅了。

  「在下只想知道貴小姐贈藥之意,以及此藥的來歷。」

  「這點本應對何相公說明白。你可記得中午到翡翠山時,有人贈馬及寶刀一柄,那就是小姐送給你的。你一定奇怪我家小姐何以這樣做法,我可以告訴你,她早已知道何相公乃是一位正直磊落的鐵漢,因此她特別留意為你解決困難。這可是憐才之意,何相公切勿誤會。」

  何仲容聽得熱血沸騰,鼻子微酸,差點先湧出感激之淚。想不到居然有人把他當做一個有用的人看待,光是這番瞧得起他的情意,已是夠教這位落魄潦倒的英俊少年為之肝腦塗地了,何況還曾經贈與名駒寶刀。他那真摯感動的神色,完全流露無遺。

  雲姑娘像是自家做了一件善事似的,善眸中露出驕傲快樂的光彩。

  何仲容用力地道:「貴小姐和雲姑娘的大德,在下有生之日,決難稍忘……在下這一生,除了兩位之外,只有高棄兄是真心朋友。如果在下該死,也可以瞑目了。」

  雲姑娘歇了片刻,便又道:「我家小姐明知何相公修練時日不久,功力雖高,但和目下內宅的一干高手比起來,還是差了一籌。況且那人魔丘獨的三個徒孫,為人十分殘忍多妒,將來有機會的話,不消說會將何相公的血都喝了,即使在今晚,他們也會想盡辦法折辱相公。」

  何仲容道:「正是這樣,在下就愁這一點。」

  「故此我家小姐左思右想之下,沒奈何把這宗隨身五年的寶貝送給相公。可是難就難在其中一顆是烈性毒藥,錯服了必死無救。」

  「在下寧願服錯毒藥而死,也不能任人折辱。」

  「我家小姐說,相公你一定會這樣想法,故此令小婢送來。倘若相公不服靈藥,今晚此關,萬萬闖不過去,那麼小姐令人把相公搬進內宅之舉,豈不是反而害了相公?故此只好選擇此法,我家小姐又說,請相公不要懷疑她是用你做試驗品,以為倘若相公不幸,則她便可得到確實不誤的靈藥。」

  「在下可真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慨然順手拈起一粒丹丸,便向口中送去。

  但他的動作忽然中止,凝目望著手指夾住的紅色丹丸,手心直在冒汗。

  「假如這一粒正是毒藥。」他想:「那麼我便是親手殺死自己,決不能怨怪別人,唉,自己的性命卻懸在自己手中,用來測驗運氣,不免太過那個吧?我未免勇敢得有點盲目了。」

  然後他又想到這兩顆丹丸,為什麼他會選擇到這一顆?何以不換換另外的一粒?

  他諷刺地笑一聲,向雲姑娘道:「實不相瞞,我並不想死。可是世事便是這樣,正如我不想出醜丟臉一樣,但往往卻非出醜不可。」說完這話,好像有點不祥之感,便忽然閉嘴。

  雲姑娘在這最後關頭,好像也有點逃避現實,她道:「這粒小還丹,乃是五年前一位名列天下武林五位高手之內的藥仙公冶辛秘製之寶,他說服了此丹,可抵半甲子苦修之功,但我家小姐一直隨身攜帶,老是不敢冒這個險。」

  何仲容忽然記起那南陽鏢局的鏢頭王光義在述及人魔丘獨來歷之時,曾經提到一位清風劍客車度春,也說是名列天下前五位高手之內,便插嘴問道:「姑娘所說的藥仙公冶辛,可是與清風劍客車度春齊名的?那麼還有其他三位是誰?」

  「不錯,清風劍客車度春也是五位高手之一,其餘三位,一是我家小姐的師父太白山冰屋主人谷姥姥……」

  何仲容為之肅然起敬,道:「原來貴小姐不但家學淵源,而且還是高人之徒。」

  說到這裏,心中忽覺奇怪,因為這北四堡南五寨的主人,屢代秘傳武功,在江湖上所享威名,已十分不得了,難道還彀不上這五位列前五人的高手?

  雲姑娘冰雪聰明,已看出他的疑思,便道:「老堡主的武功雖佳,但一人而兼兩家之長,豈不更好?同時因谷姥姥乃是女人,我家小姐拜她為師,真是再好不過。那四堡五寨之首的濟南金龍堡大小姐,也曾要拜谷姥姥為師,卻因我家小姐先了一步,故此後來不知她改拜哪一位?另外那兩位高手一是神行叟聞一公,一是風火童子溫炬。

  這小還丹是五年前藥仙公冶辛到冰屋過訪谷姥姥,下棋消遣,正在雙方苦苦爭持時,我家小姐看了良久,忽然問藥仙公冶辛可許她做聲,公冶辛見她年紀尚輕,便准她說出這一著。我家小姐對下棋之道,極有天分,這時說了一著,谷姥姥果然憑那一著贏了,這時才知道他們竟有打賭,這一局可把這盒小還丹贏來,谷姥姥便賜給我家小姐。」

  何仲容手心冷汗更多了,口中問道:「為什麼不直截了當給她一粒真丹呢?」

  雲姑娘道:「小婢這就不知道了,只好問我家小姐。」

  何仲容已不能再拖延,咯一聲把丹丸吞入腹中。

  雲姑娘趕快收起那個玉盒,匆匆走出軒去,迎面碰見高棄正蹲在院子中玩石子。

  高棄見她,做個滑稽的表情,但雲姑娘哪裏笑得出來,只嘆了口氣。高棄正覺有異,起來攔住她道:「雲姑娘你怎麼啦?」

  雲姑娘往左一閃,高棄也往那邊攔,她閃的快,高棄仍然攔住,一急之下,猛然出掌推去。

  高棄敞開前胸,吃她一掌結結實實打個正著,哎的一聲,踉踉蹌蹌地退了好幾步,撞在院牆上。

  雲姑娘見他捧住胸口,猛然醒悟自己的掌力何等厲害,若是常人,這一掌怕不立刻心脈震斷而死才怪哩,趕快衝到他身邊,伸出玉手拉住他捧胸雙掌,慌急地道:「你怎樣啦,疼麼?我真該死,胡亂一掌打在你身上。」

  高棄無力地眨眨那對小眼睛。緩緩道:「你……你的掌力真厲害……可是練過鐵砂掌……」

  雲姑娘道:「是的,真該死,你現在怎樣了?小婢去找小姐乞些靈藥來。」

  高棄搖頭道:「我……歇一會兒就好了……」

  現在他可真個心驚膽顫,原來雲姑娘那雙雪白的柔荑正覆在他的手掌背上。他平生不知禁忌,淘氣起來時,摸摸女人的兩股也非奇事,無論怎樣他都心無礙滯,平靜無波。可是目下雲姑娘玉手與他相觸,卻有如觸電般,使得他一方面心驚膽顫,一方面全身酥軟。

  高棄這傢伙練的童子功,體內有混元一氣運布百骸,別說她沒有運足功力,即使是全力打他一掌,也將紋絲不動。

  這刻他見到雲姑娘眼中露出真誠焦急之意,這一下倒不好意思說出自己裝假,僵得額頭出汗,渾身亂抖。

  雲姑娘看著他似乎是疼痛難忍,不由得更慌了,柔聲道:「你別出力,慢慢調勻真氣,小婢抱你回房休息一會。」

  高棄心中叫聲「我的媽呀」,這會子被她玉手碰著,已經受不住了,何況全身倒在她香噴噴、軟綿綿的懷中,由她抱回房間,那時節大概真個得死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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