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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我一眼瞧見你老兄,就覺得對勁,所以我打地下冒上來了。」

  「的確太驚人了。」何仲容由衷的說:「你在地底瞧得見我?」

  他晃晃大腦袋,笑道:「好像看得見,我也不大清楚。唏,我還是想飛石砸那兩個小子。」

  何仲容忙道:「小可姓何,名仲容,還未請教你貴姓大名?」

  「對了,又忘了這回事,你可知道我姓什麼,告訴你,我姓高,高大的高,可是我卻長得不高,真令我洩氣。我想換個姓呢!」

  何仲容一見他露出那兩個大門牙,心中就直想發笑,但到底忍住了,而且看他說得十分認真似的,便安慰他道:「不,你別換掉這個姓,我覺得很好,叫起來也雄壯。」

  「對,對,叫起來雄壯就夠好了。我的名字單有一個字,就是個棄字,拋棄的棄,因為我本是個棄兒,所以師父管叫我做高棄。」

  「令師起的名字太好啦,那麼我就叫你高棄兄啦!高棄兄你到底怎會從地下冒出來的?」

  高棄快活地笑道:「這可是一件秘密,師父管它叫做『遁地術』。

  其實不過是他老人家閒著沒事想出來的一宗絕藝罷了。但那時候可真苦了我,整天為了改良技術和這副醜怪的行頭,

  硬是要我老在鑽地洞,鑽得頭昏眼花,不讓睡覺,便又做功課,練功夫。不過後來倒好了,我常常鑽到地裏頭睡覺,師父找我半天還找不著,嘻,嘻。」

  何仲容聽得有趣,心中真想見他那和藹的師父。經常在鏢局中,好些鏢師都有徒弟,但做師父的真夠嚴厲,整日拉長臉孔。即使有什麼喜事而歡容滿面,但徒弟一出現,馬上便把臉孔拉長。假使那些徒弟像高棄這般頑皮搗蛋,怕不剝皮拆骨呢!

  他覺得這高棄樣子雖長得古怪,但越談越可愛,尤其高棄對自己非常坦誠,就彷彿對待數十年的知心老朋友似的,這可使得沒有半個知己朋友的何仲容十二分樂意和他交往。

  兩人回到水軒中落座閒談,高棄非常舒服地吁一口氣,道:「這邊舒服,我得搬過來住才行。

  我離開師父之時,師父告訴我說,棄兒呀你的脾氣天生調皮搗蛋,有我護著你一天時,沒有大禍。

  但此去江湖,有些人心高氣狹,被你一搗亂惹翻了,明裏幹你不過,暗地就使迷香下蒙藥的把你弄倒,架火活活燒死你,所以你不可以像在我跟前一樣,胡作亂為。」他裝出一副老人模樣,但那張臉孔怎樣也藏不住稚氣的玩世表情。

  何仲容暢快地笑道:「你師父對你真好,他老人家貴姓高名?」

  高棄道:「老實告訴你吧,我師父姓孔,名字是廷式,別號山右老農。可是這成家堡的人都不知道,嘻,嘻。」

  何仲容一聽這就奇了,他雖然未聽過山右老農孔廷式的名頭,但想來應是位世外高人,此所以高棄才會被邀請在內宅居住。然而既然堡中之人不知道他師父是誰,則他又如何能混進來。難道也跟自己一樣?連忙問道:「那麼你怎會在這裏面居住?」

  高棄眨眨那雙精靈的小眼睛,又露出兩隻特大的門牙,道:「師父不准我抬出他的旗號,我只好混充一氣。

  但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可以被我混充,那便是師父的死對頭普陀山潮音庵一音老尼。」

  「真的?但你是個男子漢呀?」

  「嘻,嘻,我是混充她的徒弟呀!你也不能相信麼?他們也是不信,有一個人說,潮音庵只有尼姑,哪有男人的?我告訴他說,一音老尼偏偏為我破這個例,他要是不相信,我就表演一手給他看。當下那人又說一音大師使的是拂塵,而且金線玉柄,天下皆知,問我有沒有這兵器?老兄你道我怎樣回答的?」

  何仲容皺眉沉思了一會,聳肩道:「不知道,你怎樣哄騙他們呢?」

  他嘻嘻地盡情而笑,兩枚像兔子似的大門牙白光閃閃,道:「我奔過去伸手把他連摔五個觔斗,這是一音大師的蓮花跌功夫,那人反而信了。後來我才知道那人是堡中的二管家赤練蛇,不過我不怕蛇咬,所以毫不怕他。」

  何仲容跟著他快活地捧腹大笑起來,又問道:「那麼以後一直都把你當做普陀山潮音庵的人了,對麼?哈,哈……」

  滿廳笑聲中,高棄的大頭向後一倒,忽然整個人從椅上向後面翻去,砰匍連聲,把窗戶都撞碎了,跌出外面走廊。

  何仲容大吃一驚,連忙出廳去扶他,只見高棄大頭細身之下,壓著一個人。

  定睛看時,那人敢情是小廝鏡兒,高棄壓在他身上卻也巧得很,竟是個騎馬式子,騎在他背上。

  何仲容叫道:「高棄兄可曾跌傷了?咱們笑得太厲害啦!」

  高棄把大頭顱一搖,爬起身來,拍拍灰塵,滑稽的笑一下,道:「哪有跌傷呢,不是有人做墊子麼!」

  鏡兒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竟起不了身。

  何仲容趕緊過去拉他起來,一面道:「你怎麼啦?莫不是扭了筋骨?」

  高棄也幫忙來揪他起來,說也奇怪,何仲容雖把鏡兒揪起,但鏡兒卻雙腿無力,老站不穩,高棄一幫忙,便站得直了。

  但他仍是哼哼唧唧,道:「這位爺骨頭好硬,把小的撞得一身都散了節!哎,這窗戶都撞壞了,小的這兩條腿別打算完整地長在身上啦……」

  何仲容一面安慰他,一面對高棄道:「他是伺候在這一席軒中客人的小廝鏡兒。」

  高棄摸摸他的面頰,道:「怪可憐的,咱們立刻動手修理不就行了?

  你只要弄些窗紙漿糊來,我學過這一門手藝,快!」

  鏡兒一拐一拐地去了,何仲容舒口氣,道:「高兄你還會木匠這一行?真了不起……」

  他眨眨眼睛,道:「老實告訴你,我幾曾弄過這一門?只不過見他想哭,哄哄他罷了。」

  何仲容反而急了,道:「那怎麼成?等會兒他準得被打斷兩條腿。」

  他道:「沒關係,我練過混元一氣功,比鐵布衫金鐘罩都厲害,等我代他打板子好了。」

  何仲容啼笑皆非,想道:「原來你一身硬功,故此連窗門都撞倒,但人家責罰小廝,怎會先來通知你?」

  正在沒法的當兒,鏡兒弄了窗紙漿餬口來,何仲容道:「鏡兒你把東西擱在一邊吧,高爺是跟你哄著玩的,他可不懂木工這門手藝。喂,你先別扁嘴想哭,我看你趕緊去找個人來,說我和高爺談話談翻了臉,正在打架。」

  高棄小眼一翻,晃晃大腦袋,道:「咱們真要打一場麼?」

  何仲容苦笑道:「只得如此了,高兄你一身硬功,不怕摔跟頭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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