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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王元度道:「恰恰相反,管大哥的無情刀淵源出自修羅門。當年宣大先生並不重視此事,隨便傳了管大哥幾招刀法,那是宣大先生與那魔教長老較量之後,所記下的刀法。現在對方既是修羅門高手,管大哥的無情刀全然無用,須得改習劍法。」

  藍明珠驚道:「若是如此,那就怪不得你要替管大哥耽憂了……」她停歇一下,又道:「然則你可不可以爭先一著?」

  王元度道:「不行!宣大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到時冒充管大哥上陣。換言之,他設法使管大哥落敗受傷之後,無論如何尚能支持到離開現場。這時,我拿了他的劍和刀,好在是蒙了面,又在陰暗的古森林內,對方勢難認出。此所以我不能早於指定時間到達。因為對方乃是魔教長老高弟,他的師父也一定會到場,我如是早到了,定必被他們察覺。」

  藍明珠滿面憂色,道:「這樣說來,你離家這一段時間,我還得設法掩飾,瞞過別人耳目,還當你在家中,這才不會被魔道中人生疑了?」

  王元度道:「正是如此,我對此事想了很多,發覺宣大先生定要管大哥先上陣之故,有兩個用意。一是希望管大哥得勝的話,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昭示對方。第二個用意,乃是準備管大哥萬一落敗身亡,讓我見到他的屍首,即可激起我前所未有的鬥志,這樣方有希望擊敗對方。這等用心,自是良苦。雖說以管大哥性命作賭注,卻也是不得已之舉,須得原諒。」

  藍明珠嘆口氣,道:「以管大哥的為人,既是師尊之命,縱然是必死之事,也不敢推辭。因此我們即使想得出妙計可以代替他,也是不行。」

  王元度道:「假如管大哥聽見你這番話,一定許為知己。不錯,他尊師若父,縱是必死之地,也不會反顧的。」

  他們研究之下,既然是對管中流之事無能為力,那就只好盡一己之力,完成管中流未竟之志,務必殺敗強敵了。

  藍明珠道:「那麼元度你須得早作準備才好,這是十分艱險之事,須得全力以赴才行。」

  王元度道:「你說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我想從明天開始,另闢靜室,日夜都勤修苦練,自然日間得騰些時間,應酬一些親戚朋友,以免人家生疑,傳揚出江湖,謠言滿天亂飛。」

  藍明珠道:「這一點你放心,除了必須要見的人之外,我會盡力掩飾,連我爹也不讓知道。你只專心一志地勤修苦練,那就行啦!」

  王元度歉然道:「咱們新婚未及匝月,就教你空房獨守,這教我如何能夠安心?」

  藍明珠道:「這等事你也是不必想的,在你說來,也是痛苦之事,我只不過暫時少和你親近而已,算得什麼呢?」話雖如此,其實她可是心比黃蓮還苦。她的責任也夠沉重的了,既要擔承王元度一身安危的憂懼,又得助他保持秘密,瞞住外人耳目。這等強顏歡笑的日子,委實不好過。

  從此之後,一切正如他們計劃所安排,日子過得很平靜。王元度全心全意力求精進,雜務一概不管。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覺已到了春暖花開,鶯飛草長的時節了。王元度自覺功力大有精進,心中甚喜。

  他算算日子,還有一個月就得動身了。於是從床下拉出一個鐵箱,打開了銅鎖,取出一封柬帖。這是宣二先生留下的密函,囑他這時候方可拆開。

  他啟函看時,裏面赫然另有一個密封的信,另外有一張信箋,寫著寥寥數語。箋上寫著的是:「可如期出發,不必憂懼,但切記定要攜帶情鏡在身,另函可於森林內暗處拆閱。」

  王元度呆了半晌,但覺這最後一句,甚不可解。假如那森林內十分黑暗,本已看不清墨筆的字跡,何況還限在暗處拆閱,豈不是一定看不見了?既然看不見,此一密函,要之何用?

  這個悶葫蘆他只好存放在心中,不過宣隱既然囑他放心如期前往,他已當真不再憂慮,用心苦練。

  那面情鏡在甄紅袖處,一索即得,並且還把如何施展此鏡妙用之法,詳細註明在信中,交人帶回。

  一個月後,王元度在曉風殘月中,與藍明珠話別。

  藍明珠已有了身孕,肚腹微隆,勉強堆笑相送,但王元度轉身欲行之時,她再也禁不住雙淚直流。

  王元度也依依話別,難捨難分。

  十餘天之後,王元度風塵僕僕,抵達山東境內的蒙山地區。

  他謹依鄉老伯所囑,小心地不敢洩露行藏。

  在山區行了一日,晚上也不敢借宿山家,清晨起身,疾撲向那亙古以來少有人跡的大森林。

  森林內十分黑暗,走了不遠,就生似已回到黑夜裏。

  王元度雖是武功高強,但要他無聲無息地行走於林中,幾乎是辦不到的事。

  他心中又怕過了時間,誤卻大事,這又使他不能慢慢地走。

  頭上濃蔭遮天,也不知有多少重枝葉,簡直不透天光,四下傳來霉濕的氣味,以及異鳥、怪獸的啼叫聲。

  他忽然停下腳步,因為在前面的樹身上,有一點火星,鼻中同時嗅到一陣檀香的香氣。

  這便是鄉老伯的訊號了,從這支香所指的方向,再行二十步,就可知那管中流是生是死了。

  他停下腳步,掏出密函,心想此處如此黑暗,如何能看得見呢?轉念之時,已拆開信封,取出信箋。

  他一打開信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箋上的字跡,發出了螢光,在黑暗中,雖然完全不能說得是光亮,但辨認是些什麼字,卻毫不困難。

  他閱看過之後,立刻收起信箋,走到香火旁邊,但見這支線香,指著西面,已堪堪燒完了。

  王元度吸一口氣,舉步向西面走去,二十步之時,停了下來。這兒比較光亮了一點,隱隱約約可以辨認出周圍的景物。

  他向地上望去,只見一個黑巾蒙面之人,僕臥地上,動也不動。

  王元度蹲低身子,但見此人背上插著一口長刀,取過一瞧,正是管中流故物,不由得心頭大震,伸手去摸撫過屍體之時,不禁微微顫抖。

  他深深嘆息了一聲,咬牙切齒,低聲說道:「管大哥,小弟今日定必替你報仇雪恨!你英靈有知,須得暗佑小弟,殺敗強敵,唉!你平生尊師愛友,義氣如山。誰知你一生卻抑鬱不得志,最後還喪生於妖人刀下,可恨!可恨!」

  他迅即取出一條黑布,套在頭上,把刀插向背後,擎劍於手,又跪下低聲道:「管大哥你即管瞑目,小弟如是不敵,天下無可贏這妖人之士,咱們哥倆只好認命了!但望你英靈暗佑,擊殺仇人!」

  王元度悄聲禱祝至此,停歇了一下,才又道:「好教大哥得知,大嫂已產下麟兒。小弟已替她安排好一切,生活無憂。等到適當時機,小弟定必叩稟宣大先生。他老人家念你為人忠義,為師殉身,一定會傳小侄兒以絕世武功,使成大器!這件事不論小弟能不能生還,也早已有了準備,不必多慮。你弟婦也有了身孕,小弟即使死於妖人刀下,亦不致無後,這是咱們都堪告慰之事。」他再說過道別之言,然後站起身,大步走去。

  黑暗的樹林中,他的步伐發出哧哧的聲響,十分堅定有力,快慢如一,節奏既鮮明而又雄渾。行家耳中,一聽這陣步伐聲,就可知來人功力蓋世,尤其是這股堅凝強大無可倫匹的氣勢,最是難當。

  眼前陡然一亮,原來已走到一片曠地,大約有六七丈方圓,並無樹木雜生。頭頂上的重重枝葉,透下些許天光。

  因此王元度已彷彿置身於光明世界,以他的眼力,四下景物,已可看得纖毫畢現了。

  只見一個黑布蒙面,一身勁裝疾服的人,提刀在手,屹立在場中。

  王元度含怒哼了一聲,挺劍迫去。

  那黑衣勁裝之人,倏然舉腕提刀,作勢欲劈。

  此時,寒氣刀光,潮湧而至,竟抵住他那堅強莫匹的氣勢。

  王元度雖是恨火熊熊,卻沒有忘記宣隱的指示。突然左手亮出情鏡,暗中凝注功力,施展此鏡的奇奧魔力。

  他接著厲聲喝道:「你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那黑衣人突然間連退三四步之多,王元度方自驚愕,只見對面的樹後,轉出一人,縱聲大笑道:「好!好!你們兩個人的功力造詣,已快要趕得上我老人家啦!」

  王元度大吃一驚,卻沒有忘記收回情鏡,口中說道:「鄉老伯,是您老麼?」

  那黑衣人擲刀於地,澀聲叫了一聲「師父」。

  王元度認出是管中流的口音,驀然恍悟,忖道:「是了!宣二先生早就看破了內情,然而假如事先對我說破,則我的武功固然無法精進,同時表情口氣都無法如此迫真。早先裝死之人,乃是鄉老伯,他聽了我的禱祝,被情鏡一照,頓時生出不忍之情,所以現身出來解圍。」

  鄉老伯大聲道:「我用此法迫使你們武功精進,剛才雖是一招未發,但那森厲的殺氣,已足以把普通的高手殺死了。」

  大家取下蒙面黑巾,管、王二人一同向宣翔拜見。

  宣翔道:「咱們一道回去吧,老夫瞧瞧小孫兒的根骨,是不是吾道中人?」

  王、管二人相視一眼,會心微笑,可不敢露出絲毫看破了宣翔原先用心的神色。當下陪著這位老人,舉步走出這座巨大黑暗的森林。

  這兩個結盟兄弟的心中,都充滿了難以言宣的歡愉,憧憬著會晤嬌妻時的歡樂光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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