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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王元度聽這口氣,已知道她們當真是柔情蝕骨派的人,無怪魅力之強,更在美貌勝於她們的白瑤琴之上了。

  他不禁又想到第三個房間內,無疑是這「柔骨派」的一流高手,怪不得她們深信他一定過不了這一關。

  這麼一想,頓時大起警惕之心。忽又想到那面「情鏡」,據說是「柔骨派」的無上至寶,有了此寶在身,柔骨派的高手,全然無所施其技。因此他微生後悔之心,因為此鏡他已交給葛翠翠。假如在身上的話,勝券在握,那就不必提心吊膽了。

  那三女一齊圍攏過來,挨貼他身體,她們曾經先動之以情,完全是哀懇他施捨雨露,此舉實在很足以打動任何鐵石心腸。

  王元度已情迷意亂,熱血沸騰,心想:「既然她們求我,並非我存心玩弄。再者,此舉也不會影響及她們未來的幸福,我何必堅執不理呢?」這麼一想,更是百脈賁張,欲焰高漲。要知,假如錢萬貫不是已經救回的話,他為了朋友義氣,這等色相陷阱,休想困得住他。但既然錢萬貫已見到,脫離一元教掌握,他的心情大不相同。這正是對方設想周密之處,務使他的顧慮減到最少,才會有失陷之危。

  正當他伸手出去之時,忽然聽到一點極輕微的聲響,轉眼一望,那厚厚的地氈上,有一塊玉玦。這塊玉玦自然是從白紗女郎雙腿之間掉落地上的,按理說地氈很厚,不會發出聲響。但這只指平常之人而言,像王元度這種絕頂高手,聲響雖極輕微,也不會漏過。

  他一見到玉玦,頓時心頭大震,記起了這塊玉玦正是表示他過得溫柔陷阱的信物。如若過不了這一關,就須投入一元教中……滿胸慾念,迅即消退了大半。一手推開那白紗女郎,俯身撿起玉玦,揣在袋中。向她們點點頭,歉然道:「對不起,在下得走了,辜負了姑娘們的柔情,將來有機會始行報答。」

  他舉步走到簾邊,不禁停下來,深深吸一口氣,這才覺得心神略定,也鼓起了勇氣,便掀簾而入。

  ▼第五十二章 克己復禮

  簾後又是一條溫暖的甬道,他走到盡頭處,微感緊張,忖道:「王元度呀,你目下已面臨有生以來最難闖的險關,可得好自為之,別污損了大俠之譽才好。」

  他在心中鼓勵自己幾句,於是乾咳兩聲,道:「有人沒有?」厚帷那邊傳來一陣像黃鶯般的聲音,道:「當然有啦,別害怕,這兒沒有吃人的老虎。」

  這陣話聲,使王元度無論如何也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淫蕩意味,反而令他聯想到天真活潑的小姑娘。

  他頓時膽大得多,伸手撥開帷幕,但見這個房間相當寬大,地上皆是地氈,四壁儘是綠色的絨幔,配襯著五光十色的地氈圖案,十分華貴悅目。房間的正中擺放著一張寬大低矮的軟榻,榻上一個女孩子,側身而臥,恰是背向著他。一頭烏黑秀髮,布在雪白的枕頭上,分外鮮明奪目。他不但見不到她的面貌,也見不到她的身體。因為她覆蓋著薄薄的被單,只可見到起伏的曲線而已。

  王元度查看不到門口在哪一面,其勢不便過去拉開所有的絨幔,示人以弱。於是步近榻邊,道:「剛才是姑娘回答的麼?」

  那女子動也不動,脆聲道:「這兒只有我一個人,除了我之外,會是誰回答你呢?」

  王元度道:「在下想找一塊玉玦,以便出去交差,姑娘乃是此處主人,當然知道這塊玉玦藏收何處?」

  那女子道:「你既能連過兩室,可知必定是志行高潔之士,妾身十分佩服。」

  王元度道:「姑娘過獎了,只不知姑娘可肯賜告玉玦的下落?」

  那女子道:「可以,我先唱一闋小調,你聽完之後,自可見到玉玦,即管拿走。」

  王元度忖道:「我不信你只唱一闋小調,就能把我迷住。」於是大聲應道:「很好,在下洗耳恭聆。」他直到現在,還未得見對方容貌,又因為對方不肯回顧,所以他也不便繞過去瞧看人家。

  那女子道:「首先要請你做一件事,那就是把所有的帷幔拉開,我好告訴你此房的出路。」

  王元度道:「好極了。」

  那女子道:「每個角落中有一根錦帶,你扯動錦帶,你可以把整幅牆上的帷幔拉開了。」

  王元度舉步走去,依法拉動一根垂下來的錦帶,只聽一陣簌簌的響聲,這邊牆上的帷幔,隨手向另一頭滑縮,露出牆壁,但卻不是磚石所砌成的牆壁,而是一排巨大的鏡子。王元度皺皺眉頭,想道:「難道這間房四壁皆是鏡子不成?我可不相信。」

  他轉念之時,目光向鏡中望去,但見軟榻上的女郎,仍然覆衾靜臥,一頭長髮,散披在雪白的枕頭上,分外奪目,別無惹眼之處。

  只聽她又用那出谷黃鶯般的聲音說道:「另一個角落也有錦帶,煩你過去,也把帷幔拉開。」

  王元度迅快走去,扯動錦帶,果然又是一排巨鏡,嵌滿了牆壁。這時由於是在另一面,是以恰恰對正那女郎。王元度從鏡中望去,只見雲髮遮面,無法看到她的真面目。

  方在瞧時,只見她一個翻身,秀髮飄揚,甚是美觀。當這翻轉一剎那,以王元度的眼力,也僅僅見到她面白唇紅,到底還是沒分辨出她的面貌是美是醜。

  但由於她這一翻身,被衾也飄動了一下,以致讓王元度見到那被衾下面,竟是覆蓋著一具裸露的胴體。這具裸體是否完全裸露,尚不得而知,但縱然尚有衣物,亦是極少無疑。

  王元度不知如何會駭了一跳,旋即失笑,想道:「此地既然稱為溫柔陷阱,則這女孩子完全不掛一絲,亦不是稀奇之事,我何必大驚小怪?」

  殊不知這正是對方高明之處,能以種種奇妙不著痕跡之法,使他心神受到震驚,這便是已入阱的預兆了。要知這女郎的聲音甜美嬌脆,宛如出谷之鶯,使王元度無形之中在心理上已不願拿她作蕩婦淫娃看待。因此,她忽然讓他瞥見了裸體,頓時打擊了他的情緒,使他受到震撼,這刻王元度雖然告訴自己說,她乃是溫柔陷阱中人,但深心中仍然並不願意見到她真是淫蕩的女子。這種微妙的心理,不易解釋得明白,總而言之,對方已製造出一種形勢,使他心理上出現了可乘之隙。

  那女郎又道:「還有兩邊牆壁的帷幔,只有煩你都拉開吧!」

  王元度依言去做,到他把第四幅牆壁的帷幔拉開之時,天花板上也出現了一面巨大的圓鏡。

  現在他除非閉上雙眼,不然的話,四方八面都見到自己和那張軟榻,自然還有軟榻上的女郎。

  但見她身上的被衾不知何時露出了一些縫隙,恰好窺見一部分的玉腿,以及一部分的高聳胸部。

  王元度把目光移開,眉頭微皺,但卻從鏡中見到她部分裸體,由於角度變換,看起來又不相同。

  他又移開眼睛,然而無論往哪兒投去,都能見到蕩漾的春光。他越是變換角度地瞧見,就越是覺得妙趣橫生,別有意境美感,與一般的完全暴露,迥然不同。換言之,這個女郎的部分肉體,裸露得很有藝術意味,絕非純粹僅是美色肉慾,而是含蘊得有無限美感。

  這種奇異高超的挑逗手法,比之蟬翼輕紗,若隱若現的手法,又高出不知多少,當真能使人意亂情迷,銷魂蝕骨。

  王元度雖是皺起劍眉,但心中卻無論如何激不起惡意。甚至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向她注視之時,含有任何猥褻意味,只覺得這種景象很美很動人,不妨加以欣賞。

  房間內沉靜了好一會,那氣氛相當和諧融洽,而且旖旎香豔。竟如春風沉醉,光景明媚動人……

  又過了片刻,那女郎翻個身,依然是不多不少地露出了她一部分最美的肉體。只聽她輕柔地唱起來。

  那是一隻江南小調,柔媚悅耳。尤其她的聲音,竟然隨著這房間內的氣氛而生出變化,不復是嬌脆如黃鶯,卻是一種微覺低沉濃郁的聲音,充滿了強烈的磁性。

  王元度聽了幾句,覺得並沒有什麼,也不致於迷惑心神。因此他不再注意這濃濃的歌聲,卻留心地瞧看她的面貌。

  這也不是他新發生的意念,而是自從一入此房之後,就一直想看到的。但她的面龐老是被雲髮或枕角所遮,只是在偶然間見到雪白的面頰和紅紅的嘴唇而已。他自是知道「玉面朱唇」四字,並非就一定是美貌,許多醜陋的女人,也可以有雪白的面頰和紅紅的嘴唇。

  那麼王元度竟是想瞧瞧這女郎長得美不美了?事實上卻非如此。他可是想看她年紀有多大?也不是。

  他只是內心之中,有這一種慾望,想看一看她的面貌而已!到底是為了什麼?他自己也沒尋思過。

  那陣柔媚動人的歌聲,縈迴不已,王元度不知如何已坐在榻邊,低頭瞧著這個女郎。

  然後,歌聲緩緩收歇,那女郎從被衾中,伸出兩隻欺霜賽雪的玉臂,向他展開,作出歡迎他的姿勢。

  王元度挪前一點,上半身微微前傾,望住她那偏側而又覆蓋著黑髮的臉龐,心中希望她轉首來,並且撥開頭髮。

  但她沒有這樣做,縮回雙手,把被衾提起一點,以便遮覆住那嬌嫩雪白而又高聳如山的胸部。

  她輕輕道:「在你正對面的牆上,當中那塊鏡子是活動的,隨手可以拉開,就出現了門戶,那方玉玦,就在門口的地面上……」她接著嘆息一聲,甚是淒婉幽怨。

  王元度沒有動身,柔聲道:「姑娘,我可以一瞻芳容麼?」

  那女郎既不回答,也不動彈。

  王元度等了一下,又柔聲道:「既然姑娘不反對,我便放肆了。」

  他緩緩伸手出去,只要對方有一點表示,他就可以立刻縮手,如若不然,他就將撥開她側面上的頭髮,或者更進一步把她的面龐扳過來。

  他的手指碰觸到她的面頰時,她又輕嘆一聲。

  王元度頓時停住任何動作,又柔聲道:「姑娘心中不快麼?可是我此舉得罪了你?」

  女郎這時才開口,道:「非是你得罪了我,而是我覺得很對不起你。」

  王元度訝道:「姑娘這話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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