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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束大名接著喝道:「叫余凡出來!」余凡就是這利達鏢局的局主,外號蒼背龍,乃是鏢行中相當有地位的人物。

  呂傑陰聲細氣地道:「難怪你們生氣,就連兄弟也覺得很不是味道,難道咱們都是假冒的不成?」

  王元度聽了他們的話,想不出他們為何生氣,但心中已有一個印象,那就是這三人之中,呂傑為人陰沉多智,所說的話根本就是挑撥那胡、束二人鬧事,他本身卻可以見風使舵,置身事外。

  長桌後面的辦事人員,一個年約四旬左右,面貌老實忠厚,另一個年輕得多,最多只是三十歲左右,那忠厚老者面上浮現錯愕之容,愣愣地瞧著他們。年輕的一個則面色如常,可是眼中閃射出忿怒的光芒。因此王元度瞧出此人乃是自行抑制心中怒氣,裝出平靜的神情而已。

  他趕緊走開幾步,免得無端端惹到自己身上,耳中卻聽到那年輕的辦事人員說道:「三位都是名家子弟,家學淵源,自然與常人不同。可是試功的規矩並非單對付你們三位,別的參加者都無異議……」

  胡元喝道:「混帳透頂,是哪一個主持試功的?我沒有聽過以前有這麼一個規矩。」

  束大名也道:「我說你快點把余凡找出來,你還囉嗦什麼?哼!膽子真不小。」

  呂傑緩緩道:「嘻!這廝竟瞪眼睛哩,莫非他想先試試咱們的功夫麼?」

  束大名應聲道:「是啊,小子你敢瞪眼睛?」一伸手隔桌揪住那年輕辦事人員的胸口。

  胡元厲聲道:「大名兄給他兩個嘴巴子。」

  那辦事人員面上怒色更濃,他竟一點也不害怕這三個血氣剛暴的少年好手,這使得王元度甚感詫異。

  此時一個鏢師已迅快入內通報,其餘的人包括八九個參加奪標的年輕壯士,卻沒有一個打算上前勸解,人人都露出不管閒事的神情。

  王元度舉步走過去,只聽那辦事人員怒聲道:「你們這等行為算什麼名門子弟?哼!我瞧連強盜也沒有這麼不講理的!」

  束大名勃然大怒,揚手給他一個耳光,發出清脆的響聲,喝道:「好小子,你以為小爺們不敢收拾你麼?」

  胡元攘臂道:「束兄把這廝交給我。」他舉起右掌,掌心已變成古銅色,接著說道:「我倒要瞧瞧他的骨頭有沒有嘴巴這麼狠硬?」

  他的右掌便要向那人手臂拍落,這一掌若是拍中了手臂,非得當場臂斷骨折不可。

  那辦事人員眼中怒光暴射,面上流露出激動異常的表情,正當此時,呂傑忽然伸手擋住胡元拍落的掌勢。

  王元度心中一鬆,忖道:「到底還是名門大派的子弟,到了最後關頭,便不魯莽。」當下停住腳步,不再前移。

  呂傑陰鷙地注視著那辦事人員,口中卻跟胡元說話,他道:「胡元兄,你真敢拍落去麼?」

  胡元暴聲道:「怎麼不敢?」

  呂傑道:「那就行啦!待兄弟說兩句話你老哥才拍落不遲。」

  他略略一頓,向對方說道:「你報上姓名來!」那辦事人員嘴唇緊閉,一言不發。

  呂傑冷笑道:「瞧你不像是膽小怕事之人,怎的連姓名也不敢報出?」

  那辦事人員忽然現出頹喪的神情,眼中忿怒的光芒頓時消散。但他卻不是害怕畏懼,這是別的人都瞧得出來的。

  呂傑哼了一聲,縮回架住胡元的手道:「好,你不肯報出姓名,我不管啦!」

  胡元喝道:「我倒要瞧瞧看,小子你骨頭有多硬?」右掌略略抬高一點,疾然拍落。

  王元度一跨步,疾如閃電般到了他們身後。他滿腔是忿激不平之氣,因此明知可以使些別的手段化解這場糾紛,譬如說他暗暗以指力襲擊胡元背後穴道,迫使他收掌轉身應付,其時就可以用言語緩和住局勢,等候此地局主余凡出面調解等法子。

  但他深覺這些名門子弟太不像話,簡直像是倚勢欺人的惡少一般,因此他毫不客氣地出手向胡元拍落的右手穴道上點去,口中大喝道:「住手!」

  胡元感到鋒銳的指力襲到,心頭一凜,不得不縮回拍落的手掌。

  他這一縮手,王元度的指力直向束大名那隻揪住對方的手臂上射去。

  束大名也迅快縮手,忿然側顧,而王元度這一指迫使兩人放手之舉,已博得滿廳喝采之聲。

  胡元向王元度一瞪眼,正要出手,呂傑卻又伸手攔阻住他,向王元度問道:「朋友你貴姓大名?」

  王元度朗聲應道:「在下王元度,只不過是個無名小卒,家世寒微。但今日三位所作所為,卻使在下這個出身寒微之人,對名門世家這幾個字頓生鄙薄之感。」這原是他肺腑之言,所以說得慷慨流暢,大義凜然,襯上他的玉面英姿,登時教廳中許多年輕壯士暗暗心折傾倒。

  胡元罵道:「混你媽的帳,吃我一掌!」大踏步迫去,一掌迎面拍出。

  他為人雖是粗暴自傲,但掌上功夫果然十分高明,風聲勁厲急烈,一聽而知他的鐵沙掌已極具火候,威力十足。

  王元度一滑步間,已閃開數尺,身法之快,別人簡直瞧不出他是用哪一隻腳跨出去的。

  呂傑冷冷道:「王朋友敢情有點功夫,無怪不把我們放在眼內。」

  束大名被他這一說激起怒火,疾然撲出,拳發連環,威猛迅擊。王元度一晃身間,早就出了拳頭籠罩的圈子,站在數尺之外,俊面上怒色勃然。

  此時胡元和束大名都深知對方真不是易與之輩,他們飽受名家意陶,這刻反而壓下暴躁情緒,收攝心神,以便發揮全力對付強敵。

  正當此時,王元度已朗聲喝道:「諸位一定要動手的話,在下定然奉陪。諸位大可以一齊上來,但咱們最好到外面比劃。」

  胡元罵道:「混帳,我們哪須一齊動手!」

  王元度虎目掃過他們三人面上,只見他們都表示出同意此言的表情,決不肯三人齊上,因此倒也消了一點氣忿,心想他們在這一點上面還有點英雄氣概。當下說道:「那也使得,在下先挑呂傑兄打第一場!」

  他心中對這個陰鷙詭猾的呂傑最是不滿,反而像胡、束這等暴躁剛猛之人,還覺得可以原諒。

  呂傑心頭一震,忖道:「這廝曉得我的名字,自然深知我的來歷,這第一場居然特別先挑上了我,可見得他定必有克敵制勝之道。」

  他一輩子也夢想不到這是由於他的陰沉多智,喜歡利用別人的性情惹得王元度對他十分不滿,卻誤會到對方有克制他之道上面去了。

  他外表上神色不變,淡淡道:「那很好,咱們各亮兵刃,拼個生死就是了。」

  廳內群情聳動,都沒有想到這登記之際,就先鬧出一場生死拼鬥。

  長桌後的年老辦事人員忽然碰一下同伴,道:「奇怪,局主怎的還不出來?」

  那年輕的辦事人員在激動之下,可沒有想到這可怪之處,被他這麼一提醒,登時詫然顧視,而此時廳中餘下的一名鏢師已奔了入去。

  這個年輕辦事人員輕輕一躍,已越過長桌,奔到王元度與那三名少年當中。此人身披一襲長衫,瞧來竟似是鏢局中掌管書牘帳目之人,身量修頎,面貌端方。他微舉雙手,道:「諸位請留貴步,目下後院有幾位武林名家,已經得報出來,他們充作見證,別人才沒話說。」

  這話倒是極有道理,胡元道:「不錯,呂兄別忙,這等決鬥之事,須得有公證人才行,免得殺死那小子,日後糾纏甚多。」

  那長衫漢子見雙方業已同意,當下向王元度抱拳道:「王兄的義風俠行,教鄙人欽佩感銘之至。鄙人甚願向王兄晉一言,那就是金鰲大會的規則上有一條載明,凡於會前與此會有關者鬧事糾紛,如情節重大,得取消參加大會之權利。王兄試想,倘使定要決鬥的話,則不論勝敗,都不能參與金鰲大會,還是……」

  王元度截住他勸阻之言,慨然道:「在下只要所作所為於心無愧,縱是因此被大會除名,也不後悔。」

  他的氣概風度立刻使廳中許多年少英雄心折欽佩,那辦事人員躬身抱拳道:「在下姓管,在敝局中只是個小帳房,縱然受點侮辱也不打緊,但這金鰲大會與諸位卻大有關係,王兄還是不要動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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