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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徐元盛若有所見,獨個兒下船去了。剩下德貝勒三人,懶得上岸走動,便齊坐在船舷邊,看這港灣風光。

  小閻羅屈軍首先道:「咦!那艘小船不是老是跟著我們走的麼?現在那乘客露面了。」

  餘下兩人循著方向瞧去,只見在水師規定的水面邊緣,一隻小船,拋錨不動。這時船頭一個人盤膝坐著,身旁擺著一壺酒,一個酒杯,還有兩個小果碟兒,不知其中盛著些什麼下酒乾果。那小船和他們相距三四丈,那人的正面對著他們,燈光下隱約可見是個儒服少年,舉止文雅,相貌秀逸。這時,他正舉杯獨酌,一眼瞥見大船上三人一同瞧著他,便將酒杯虛虛相敬讓酒,那動作甚是灑脫。

  德貝勒道:「光是看這書生外表,便值得相識結納了……」

  孫懷玉道:「小弟也有此意,我們何不請他過來相見?」

  屈軍搖首接口道:「我的爺們,這艘船不是自家的官船,眼看著風波迭起,還是別招惹這些浪跡江湖的人為是,免得又要多費氣力……」

  孫懷玉笑道:「屈兄越來越怕麻煩。這麼著,兄長,我們不會過去與他相見麼?」

  德貝勒道:「此法大妙,縱有事也惹不到這邊來,屈兄你就待在大船上,我和二弟過去便了!」

  當下兩人坐言起行,立即喚過隨船的一艘輕艇,命之劃到那艘小船去,轉眼間,已到了那小船旁邊。

  孫懷玉向那少年書生行禮道:「兄台好雅興,漁火獨酌,小弟等適見兄台不棄,舉杯邀飲,故此冒昧過來相見……」

  少年書生微笑道:「兩位請上船來,小弟正有獨酌無相親之感,幸蒙不棄,喜何如之,請快上來……」

  那船頭地方不大,德貝勒和孫懷玉移過這邊,也只好學他盤膝坐下。德貝勒命那輕艇先回,等會再來接他們,那舟子嗷然應了,雙槳起處,逕自衝波回轉。

  三人各報姓名,那少年書生自報姓褚,單名齡,並不說出身世,也不說出行蹤何去。起初虛虛泛泛地談論著,卻漸漸款洽,德貝勒和孫懷玉是滿腹經綸的才子,自不必說,但那褚齡也是才華超妙,記聞廣博。兩杯酒落肚,酒意助長談興,一時俱忘卻身在何處。

  褚齡好像不曾料到,在那大官船上,竟會有這樣風流儒雅的人物,不覺流露出傾心欽羨的樣子,這神情使德、孫兩人更為開懷,彼此暢論滔滔,古往今來,無所不及,真是興高采烈。

  可是孫懷玉怎樣也拂不掉心中一絲疑惑。老是暗忖道:「這位褚兄眉目如畫,不但眸子黑白分明,泓如秋水,便那玉頰朱唇,竟是和絕色美女一般。而那一對斜飛入鬢的長眉,眉尖上常常凝住愁怨,雖然在興致飛揚的談話中,還是隱有不妥之意,真令我大惑不解了!」

  德貝勒剛剛論完宋儒理學大致利弊,忽見徐元盛乘著小艇,劃回大船去,便對孫懷玉道:「我們叨擾了褚兄美酒,也不知談了多久,你看,徐元盛也已回來了!」

  褚齡微咦一聲,扭頭去瞧,孫懷玉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們真個忘卻時候不早,褚兄你認得徐君麼?」他轉頭一笑,道:「小弟哪會認得,我等談笑正濃,兩位兄台,何以有歸晚之言?」

  孫懷玉和德貝勒兩人陡覺眼前如百花盛放,他的笑容,使他們同時在心中浮起傾國傾城的感覺,禁不住一齊訝異,為何在男性笑容中,也有這種異樣的感覺。褚齡的笑容很快便斂住,那一排細貝似的牙齒,又隱沒在紅唇之內。

  他又道:「人們總是隨緣遇合,鑄情惹恨,便在這不可解的片刻……」他的聲音中流露出極深刻的感觸,不過他的眼光,遠投向粼粼湖水上,似是借題發揮,道出心中抑鬱。孫懷玉驀然醒悟地深深注意著他。德貝勒一拍膝頭,嘆道:「褚兄所言極是,褚兄所言極是!這便是命運了!那種能夠銘刻於心版的事情,在不知不覺中出現,卻又悄悄逝去,求既不得,追亦莫及……」

  孫懷玉默然無語,瞧著兩人唏噓的神情,忍不住忖道:「他們兩個,原是傷心人別有懷抱,這些話可對了兄長的勁,再談下去,兩人不會抱頭痛哭才怪呢,不如歸去大船吧……」於是他不再徵求德貝勒同意,逕自向大船揮手,那兒屈軍仍然倚在船舷,不住向這邊眺望。這時,見到孫懷玉揮手,便也揮手回報。

  不一會,一艘輕艇破浪劃至,德貝勒和孫懷玉同向褚齡道別,下了輕艇。褚齡舉手道:「今夕幸得和兩位兄台相見,飽聆教益,自當永誌不忘。今後若逢滿江漁火,夜泊湖岸,獨酌浮白,波光容與之際,兩位清俊風度,定必逐夢而來……」

  德貝勒喟然嘆息,孫懷玉道:「人生何處不相逢,褚兄寄傲江湖,輕浪萍花,後會定必有期……」

  語聲漸遙,那輕艇倏忽間已劃遠。兩人上了大船,徐元盛已從艙中出來,背上多了個包袱,一見三人聚在船邊,便走將過來,面色十分沉重。

  小閻羅屈軍微訝道:「徐兄,你……想離開麼?」徐元盛點點頭。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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