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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第三十三回 天龍豎指 幸破神功匿王府 銀燭傳情 傲誇國是數奇人

  上章說到珠兒力拒祝同與王皋兩人,佔了上風。不料忽有朱紅僧袍的人影,自空飛墜,挾著一股極大潛力,向她迎頭罩下。這人影便是薩迦上人,方今清宮內第一名好手。

  他使的是密宗神功,與道家罡氣有異曲同工之妙,可傷人於無形。珠兒當年在峨嵋,耳濡目染,識得厲害,「噯」地驚叫,這時自知退避不及,在方圓十丈之內,總逃不了毒手。當下銀牙咬處,聚渾身真力於劍尖上,一式「天龍豎指」,身形凝立不動,劍尖吞吐一下,也不過是半尺左右空間。

  薩迦上人驚噫一聲,身體落地。他怎樣也想不到這女子,竟能用出道家妙絕的劍式,破開自己山嶽般的神功隱力,禁不住定睛打量一下。

  珠兒這時香汗微涔,敢情方才使出峨嵋不傳秘技「天龍豎指」之式,吃力萬分,勉強才破去這一下移山壓頂之厄。她眼珠一轉,肚中雪亮,知道自己這刻是進退兩難,性命難保。情急之下,秀眉一舒,笑靨生春,婉媚地道:「大和尚是從西藏來麼?」說話的聲音拖得很長,悠揚動聽,繼續嬌媚無比地吃吃一笑,道:「西藏離這裏不是很遠很遠麼?啊……大和尚,你方才那麼厲害的一手,叫什麼名堂呀?……」

  薩迦上人心頭微微一軟,本來要發出的「大手印」,也自暫止,道:「你一個女孩子,膽子太大了,本領也不錯,貧僧勸你乖乖自縛,免得貧僧動手,致有傷損!這兒不是說閒話之地……」他歇一下,眼光溢射,忽見旁邊站著的王祝兩侍衛,目瞪口呆,怔怔地望著珠兒,神色有異!

  薩迦上人持法多年,是何等人物,忽然驚覺,面色倏沉。口中響亮地唸一聲佛號,右掌起處,使出大手印奇功,伸掌大如蒲扇,當頭拍去。剎那間王祝兩人如在夢中驚醒,卻未知其故。

  敢情珠兒正是使出姹女迷魂大法,不過改了形式,而且效力比之她外祖母當年,可差得太遠了。但論攝人心魂,使敵迷惘,卻是甚為有用。可以在言笑間,將敵人制住,可惜遇上薩迦上人,自幼身入佛門,修持密功,這種淺薄的迷魂法,哪能奏效?

  珠兒見大法無功,腳下如風便退,可是番僧巨手已經抓到,趕忙一式「春蠶自縛」,寒光颼颼,繞體而生。薩迦上人蒲扇般巨大的手掌,倏地衝劍光而下,只聽珠兒驚呼一聲,手中寶劍已被薩迦上人以大手印手法奇妙地搶掉,摔在塵埃。

  珠兒身形如歸鳥驚飛,倏地斜掠而起。薩迦上人成心賣弄,等珠兒身形落在兩丈許外,方始湧身而起,但見紅光映眼,倏忽已進到珠兒身後,巨掌伸處,向她後心抓去。珠兒旋風一轉,竟自閃開這一下,薩迦上人長眉忽地豎起,似乎泛起怒意,一揮手,袍袖飛颺,勁風發出。珠兒吃不住勁,宛如受人當心一拳打著,哼了半聲,玉容慘淡,踉蹌歪斜退開。

  薩迦上人看得真切,長眉忽然軟垂,欲待發出的第二下袖風,也自收住。踴身來到珠兒身邊,伸手抓住她的手時,輕輕一扭,珠兒已被他扭轉身軀,成了掌中之鱉。

  猛聽一聲清嘯,破空而至,戛然中止,一個蒼老口音喝聲「打」,數十點黑影,宛如一蓬花雨,電急向薩迦上人罩下。薩迦上人這刻無法不鬆手自保,雙袖一揚,捲起大股勁風,把數十點黑影吹散。珠兒這際只覺頭暈眼花,勉強提一口氣,奪路而奔。

  那發暗器,救珠兒的正是峨嵋三老赤陽子。他還未知珠兒已受內傷,隨手又是兩把樹葉發出。以他這種世外高人的功力,兩把樹葉比之尋常的金錢鏢還要厲害。尤其這一下因無投鼠忌器之心,更是厲害。薩迦上人聽風辨暗器,識得厲害,驀然橫移丈許,吸一口氣,準備運足全力,撲擊敵人。

  赤陽子身形忽起,撲奔東北而去。薩迦上人生平未曾避過別人暗器,從來都以雙袖發出密宗神功,打掉暗器。這次破例相閃,可見心中重視。這時他豈肯輕輕放過這個生平未遇的強敵,捨下珠兒也不理會了!跟蹤追去。餘下王祝兩名一等侍衛,愣了一下,便拔腿去追珠兒。

  珠兒本擅輕功,此時勉提真氣,一掠數丈,迷惘地奪路而奔。倏忽間來到一處院門,卻見院內樹陰高撐,似乎地方極大。心中轉過一個念頭,不撲入院中,徑向左面一條胡同小弄中躥去。

  王祝兩人隨後撲到,在院門外停滯一下,珠兒故意弄出一點聲音。祝同首先循聲縱起,珠兒玉手齊揚,打出兩種暗器。先是一蓬白光射出,原來是一把白眉針,跟著一點黑影,作弧形路線飛出,乃是一隻蝴蝶鏢,發出奇怪的響聲。

  祝同「喲」的一叫,身形落地,腳尖點處,掩肩頭退回院門處。那兒門角有盞氣死風燈,他放開手一看,肩上釘著那蝴蝶鏢,深嵌肉中,鮮血滴下。不禁恨恨地咒罵連聲。王皋不知珠兒已受內傷,所以這隻蝴蝶鏢不能取準,力量也減弱許多。不敢獨自搜索,詐作關心模樣,連忙替他裹紮。

  珠兒在這空隙,已從另一面繞進那大園,但見花木扶疏,亭閣錯落。佈置得不俗。

  她微覺頭暈,胸中惡悶,閃目四視,只見在自己左側不遠,有座精舍。忖道:「這座房舍孤立一隅,正是我暫且藏身的好地方,姑且去看看有沒有人居住……」

  那座房舍佔地不少,她從正門走進去,穿過廳子,只見廊甬迴旋,有好些房間。中間的天井處,一座玲瓏假山,繞山有些花丼樹木植立。

  她的呼吸漸粗,微微氣喘地沿廊而走,卻是小心翼翼,左右窺探。

  房門開處,撞出一人,珠兒吃一驚,微一墊步,伸手如電般一戳,點向那人「期門穴」上,打算將那人點昏,以免張揚驚動。

  那人倏地掉轉面來,廊上紗燈照得清楚,但見長得方面大耳,膚色白皙,眉長而有威,兩眸英氣勃勃,竟是個少年公子。他面上微露詫色,卻沒有躲閃。珠兒玉指一觸那公子穴道,卻覺得他肌肉微微震彈一下,自己的手指便滑開。芳心大驚,其實她的指頭,已經乏勁,連忙退後兩步,卻感到雙腿痠軟。

  少年公子並不還手,也不追迫,抱拳道:「小生與姑娘素昧平生,何以遽下毒手?」滿口京片子道白,清脆可聽之極!

  珠兒星眸閃動一下,嬌喘未息,沒有回答。少年公子這時走前一步,在燈光下細細打量她。面上掠過迷惑之色,迅即又浮上微笑,伸手要來攙她。珠兒吃一驚,蘭花似的手指拂向他手腕脈門。那公子驀然翻掌張指,一把抓住她的手,整隻玉掌被他握住。她急運真力,想掙脫他掌握,哪知力量一用,血逆上心,眼前一黑,搖搖欲墜。那公子搶近半步,攔腰把她抱住。珠兒迷糊中玉掌一扇,抽了那公子一嘴巴,卻隨即失去知覺。

  少年公子露出怒容,哼了一聲,忽見她四肢軟垂,撲倒在他懷中,如雲的秀髮,拂過他的鼻尖,使他有點癢癢的感覺。當下脾氣發作不出,稍為遲疑一下,抱著珠兒軟綿綿而極豐滿的身軀,走進房內。

  過了不知多久,珠兒悠悠醒來,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躺在花團錦簇的繡床中,身上蓋著一床輕衾,又溫暖又柔軟,十分舒服。她轉側一下,覺得胸口隱隱作疼,不禁微呻一聲。一個人款擺走過來,原來是那少年公子,只見他輕裘緩帶,頭上戴著一頂貂皮帽,帽前綴著一方白脂美玉,色彩鮮明,襯托出他一種雍容華貴氣度。

  少年公子道:「姑娘切勿動彈,你身負重傷,雖然有我的靈藥和有長白山參,提住元氣,卻也須許多日,才能痊癒……」他溫和地笑一下,又道:「你不必告訴我姓名來歷,我卻可以告訴你。我的名字是德榮,這座履賢精舍,是我居住的地方,你可以放心養傷!」

  珠兒睜大那雙澄澈的眼睛,盯住他說不出話。那公子輕輕擊掌,一個丫鬟走進來。德榮道:「這使女名喚素秋,我命她特別服侍你,要什麼儘管吩咐她……」他轉面對使女素秋道:「你好好服侍這位姑娘,將來再賞你!」

  德榮說完話,再含笑向珠兒點點頭,轉身自去。履聲橐橐不久去得遠了。

  珠兒愣了好久,抬眼見素秋立在床沿邊,便問道:「這兒是什麼地方?德榮……他是誰?」

  素秋道:「姑娘不知道麼?這兒是裕王府呀,那位是德貝勒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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