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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雪山鵰鄧牧身形在丈許高處一頓,似要下落,老維人已撤招換式,雙腕一翻,橫裏向上斜砸,面露喜容地大叱一聲。哪知雪山鵰鄧牧名不虛傳,俟得齒鋤斜砸上來,忽地又升空數尺,探腳一踩,腳尖正好點在鋤端,呼的一響,身形如大鵰盤空,飛出門外。那年少的維人大概是膂力極強,木桌迎面飛來時,竟不閃不避,橫鏟一拍,「吧」地大響一聲,木桌裂為兩半,杯筷四飛。只是他被木桌擋一下來不及重新進攻,鄧牧已飛出門外去了。

  冷面魔僧車丕眼睛一掃,覺得屋中無法施展,雙手一按窗櫺,倒翻出窗外,繞到屋前的山坡。兩個夾攻他的維人,跟蹤從窗戶追到前面山坡去。

  這晃眼間工夫,九指神魔褚莫邪和白駝派第二位好手姜同換了幾招。雪山鵰鄧牧和冷面魔僧車丕一瞥之下,不覺駭然,原來九指神魔褚莫邪此刻已全力施展白骨掌力,但見掌如枯骨,面如骷髏,渾身骨節劈啪亂響。早上和名滿天下的碧螺島主于叔初惡鬥時,還沒有這等拚命神氣,可想那域外高手是個怎樣的強敵了。再看老者姜同時,那張已經十分嚴峻的面孔,此刻加添十分陰森惡毒神情,更顯得拒人於千里之外,雙掌雖變為墨黑之色,在黑夜中卻看不出來,但招數十分奇特,似遠實近,欲進還退,括起陣陣陰風,令人悚然骨冷。不過又可看出姜同總是避實就虛,不肯和九指神魔褚莫邪的掌力正面相對。

  他們只能匆匆一瞥,因為四個維人已經各持兵器,激起幾股風聲,向他們夾攻而來。他們並沒有湊在一起,仍然是方才兩個對一個的原來對手,分在兩處纏鬥起來。雪山鵰鄧牧健腕一翻,把緬刀握在手中,激起一道白光,怒聲叱道:「無知鼠輩,竟敢逞強追逼,今晚若不教你們血濺中土,怕的是將來以為中土武林全無人物……」說話間,緬刀一式「夜戰八方」,捲出一道白虹,冷氣森森,將兩維人逼開數步。繼續向車丕招呼道:「車香主,莫要手下留情,鄧某也要大開殺戒啦!收拾了這幾名小輩,明兒再往西域搗他老巢去……」

  冷面魔僧車丕尖聲應一句好,猱身急撲,一連三招,把兩名維人逼退五六步,跟著又尖聲叫道:「鄧香主,這場架打得冤枉,但有趣得緊。喂,褚老大,你暫時纏住那老兒,待我們打發了這些人,再看你的熱鬧!」

  持鍬的老維人,懂得漢語,怒吼連聲,手中鐵鍬急如狂風驟雨,搶攻過來。車丕看時,發覺這老維人竟是使出戰陣上用的砍山斧法,勢猛力沉,甚有法度,不敢怠慢,雙袖一抖,使出成名江湖的寒雲鬼爪,舞起兩團袖影,上下縱橫飛舞,堪堪擋住老維人凌厲攻勢,再看那夾攻的少年維人,一把鋼鏟,橫拍直敲,亦具規模。忖道:「西域以白駝派傳名天下,果然不凡,連這少年也具如許功力。那邊褚老大怕也贏不了人家,我得從速收拾了這兩個傢伙,好去救援褚老大!」他主意打定,立施煞手,不管持鏟少年,專向老維人進攻。

  那老維人雖是白駝派有數好手,卻怎當冷面魔僧車丕這個名聞關隴的大魔頭,而且車丕近十年學得的太陰掌力,雖未盡得星宿海兩老怪的心法真傳,但已不同凡響,正好克制這種長硬兵刃。老維人正是再而衰,三而竭,那股銳氣轉眼間便消沉了。

  十餘個招面工夫,兩維人敗像已呈,猛聽那邊一個維人慘叫一聲,跟著鄧牧又喝一聲,道:「你也撒手躺下吧!」

  車丕偷眼一覷,正好瞥見鄧牧刀光如雪,急絞剩下那老維人持鋤的手臂,老維人招式未老,雖讓鄧牧緬刀攻入鋤影之中,仍能變招換式,化為「橫江截斗」之式,倒轉鋤柄,疾敲敵臂。雪山鵰鄧牧正要他如此,刀光一吞一吐,斜裏抽撤連環,「咔」的一響,老維人手中齒鋤分作兩截,同時一剎那間,鄧牧右腿一彈,老維人已翻倒地上,他刀光如雪,跟蹤下戮,卻見老維人在地上一滾,「唿」地打出一根長大暗器,風聲強勁,鄧牧擰腰轉身,一式「潛龍升天」,身形倒升起半丈許,刀光絞處,把急襲暗器削為兩段,掉在地上,原來是半截木鋤柄。老維人乘這空隙,滾下山坡,藉著草叢處處,黑影幢幢,眨眼隱沒形跡。

  那邊冷面魔僧車丕偷眼一瞥之後,立攝心神,閃身避過頭頂急鑿而下的鐵鍬,倏然和身急撲,搶入敵圈中,雙袖兩爪,一齊進攻。那老維人喊一聲,蹬蹬急退。車丕老謀深算,正要他如此,只見他身形如飛雲掣電,倏地向右後方的少年維人撲去。這時老少兩維人的距離已拉開,況且老維人身形正退卻間,哪能立即撲援。少年維人臨敵經驗不多,功力和車丕相比之下,差得太遠,這時慌不迭緊鏟一立,身形往旁邊撤開。

  冷面魔僧車丕嘿嘿一聲冷笑,雙袖筆直抖出,俟得少年維人本能地豎鏟推拒之時,雙袖分處,化剛為柔,搭住鏟身,借力一拽,跟著松袖一拂,少年維人大吼一聲,面目間血肉模糊,雙臂微舉,露出胸間門戶,吃冷面魔僧車丕一鬼爪釘上,立即開膛裂胸,栽倒地上。

  這刻那老維人方始穩住身形,正想撲前救援,哪知車丕比他更快,身形如風,已欺近身來。老維人見勢頭不佳,咬牙切齒地怒吼一聲,橫裏一躍,手中鐵鍬倏然撒手打出,竟是用劍法中「荊軻繫柱」的手法,挾著極大力量風聲,朝車丕身上撞去,冷面魔僧車丕逼得退步騰身,讓過這一下,那老維人已向坡下急躍而去,夜色昏沉,轉眼已看不見蹤跡。

  他扭頭一看,只見雪山鵰鄧牧已抱刀站在九指神魔褚莫邪和姜同這一對身旁觀戰,這時九指神魔褚莫邪已略略走了下風,但一時半刻間,尚無意外。知道雪山鵰鄧牧不敢伸手相幫,怕壞了江湖規矩,以致九指神魔不高興,暗自微笑一下,揚聲叫道:「褚老大放心,我們一同宰了這老兒……」語聲未歇,身形已一掠數丈,撲奔戰圈。

  九指神魔褚莫邪全神貫注,哪敢開聲答話?但覺這對手招式十分神奇歹毒,若非為了自己神力驚人,不敢硬碰的話,早就敗下陣了,心中真是又驚又怒。

  老者姜同使盡了白駝派中獨門秘招,還攻褚莫邪不下,也是極為吃驚。一面聽到旁邊雪山鵰鄧牧和車丕的說話,知道了三人的姓氏。轉眼間自己帶來的四個幫手,都讓鄧車兩人收拾了,估量出那兩人的功力,不在自己這個對手之下,更為吃驚!怎樣也難以料到一時之間,會碰上這麼多的武林高手。因為具有如許功力的武林高手,多半是獨來獨往,極少會聚在一起。因此他起初在接戰九指神魔褚莫邪之後,便把假和尚車丕置諸腦後,以為這三人中,一定以褚莫邪最硬,其餘兩人,憑自己帶來的四個維人,當能收拾。誰知事實大謬不然。

  他雖是遠處域外,但本身是漢人,而且為了白駝派本身一件大事,也得常常注意關隴一帶,故此對這三個魔頭的名聲,早有耳聞。這刻聽了各人姓字,立地猜出是隴外雙魔。雪山鵰鄧牧的特徵較少,這時仍未讓他猜到。

  眼看這三個不弱於他的大魔頭,要聯手圍攻他一人,哪裏招架得住?不由怒罵一聲:「不要臉的東西,憑你們隴外雙魔的名聲,也會以眾欺寡……」話聲未歇車丕兩朵寒雲,一雙鬼爪,已加入戰圈,旁邊雪山鵰鄧牧刀光一展,白氣森森,似乎真個要圍攻。姜同咬牙一叱,不待圈中兩人聯手發揮威力,使個敗式,撤身便走。

  冷面魔僧車丕喊道:「老兒哪裏逃?」話聲中身形颼颼追撲。猛覺風聲颯然拂過,白光閃處,雪山鵰鄧牧已展刀疾追,越過車丕。

  姜同不過在兩丈開外,以雪山鵰鄧牧這份迅疾,恐怕難以甩開。姜同扭頭一瞥,雙眉緊鎖,倏然反手一揚,三點暗影破空襲至。

  雪山鵰鄧牧耳目聰敏,猛聽暗器破風之聲,那種聲音竟是十分特別,不知是什麼古怪暗器,趕忙一提真氣,身形倏然上升。姜同發出的暗器本是兩前一後,既相距不遠,加之他又是前衝之勢,越發難避。幸好他的輕功十分神妙,能在剎那之間,將前衝之勢改為上升。可是那三枚暗器不但風聲特別,打法也迥出人意表之外,後發那枚竟然比前發兩枚更疾,倏然越過前兩枚,饒他上升神速,也躲不過,在這毫髮之間,鄧牧不暇顧忌這暗器有什麼古怪,左手一撈,剛好捏住。

  後到兩枚暗器從他腳底擦過,正好迎面打向冷面魔僧車丕身上。車丕寒雲袖影一冒,把暗器卷在地上,卻由不得身形一挫。

  姜同早就頭也不回,一縷輕煙般沒入黑夜中。車丕只好停步,雪山鵰鄧牧在空中飄下來,落在他身旁,還未及說話,九指神魔褚莫邪也來到,三人聚在一塊。鄧牧把接來的暗器遞給他們觀看,一面把手中緬刀捲回腰間。

  那枚暗器原來是個小玉環,因為平著打出,中有孔洞,故此風聲較為特別,倒沒有其他古怪地方。雪山鵰鄧牧道:「這廝機詐百出,用這種暗器,把我嚇了一大跳,上了他的大當。」

  九指神魔褚莫邪有點兒氣喘,接口道:「此人功力深厚,招數詭奇,真是我平生勁敵。咳!我們莫名其妙地生死相搏了一場,為的是什麼呢?真倒霉。」

  冷面魔僧車丕推推他們,一同走向屋去,一面道:「姓姜的出手便傷人,過於狠毒,必有緣故。尤其當我說及他們挖掘什麼寶藏之時,他的面色變得夠人瞧的,大有可疑。再說白駝派遠處域外,忽然來了這干好手,鬼鬼祟祟,定有所圖。我們不巧碰上了,犯了他們大忌,故此和我們以死相拚。幸好是我們三人……」

  說話間,已走到屋子前。地上躺著兩個屍體,一是讓雪山鵰鄧牧削斷兵器之後,一刀搠死的。另一個便是給車丕鬼爪釘死。他們分頭搜查兩個屍體身上,除了一些碎銀之外,什麼都沒有。

  這時天色不過三更過一點,三人走進屋去,車丕找到地上的大盤,興沖沖地走到廚房去,再盛一盤牛肉出來。那壺酒本來已快喝完,現在即使還有一點,也流倒在地上,於是三人開始向那盤牛肉下手,直吃個精光才罷手。

  雪山鵰鄧牧道:「說起來我們不免有點強橫霸道,吃喝了人家,還把他們打死趕跑,這樑子是結定了。幾時尋到西域,跟他們弄個了斷。」言下漸有忿色,原來他是想起方才姜同能夠叫出隴外雙魔的外號,卻不曾認出他,面子無光,故此越想越忿。

  九指神魔褚莫邪道:「不成,我們到西域去,準要陷身虎穴。你想,白駝派在那兒是領袖回疆的大宗派,我們既不識地理,也不懂回語,跟他們尋仇作對,豈不是大大吃虧?寧願等他們自己來找我們,說不定他們也不敢惹我們呢!」

  冷面魔僧車丕念念不忘寶藏,接口道:「他們一定要重來此地,我們不如暫時藏起來,等他們來時,查出他們究竟有什麼企圖再算,也許我們會發一筆大財!」

  褚莫邪道:「車老二老是財迷心竅,不過這主意不差,鄧香主意下如何?」

  雪山鵰鄧牧道:「我沒有意見,兩位決定好了。」

  當下他們決定暫時匿藏在附近山中,以他們三人的身手,數十里方圓之內,有什麼動靜,決躲不過他們的耳目,為了不使他們回來時,碰上不必要的麻煩,便相率出屋,把兩具屍體埋好。之後,三人在附近一處隱秘的山坳,暫時歇息。

  筆者趁這空隙,把車丕的遭遇,補敘一筆。

  原來當年天殘地缺兩老怪,指定了一個女孩,囑他在十年後,那女孩已經長大成婚,有了身孕之時,他便需前往,施展獨門房中秘術,將那女孩子弄得真陰搖脫,以致自行墮下胎兒,再將那胎兒的紫河車,交給他們。交換的條件是傳授他獨步天下的太陰掌力,而同時,兩老怪又收養了那官船孑遺的一個小女孩,這女孩子乃是當冷面魔僧劫船之時,兩老怪施展絕頂輕功,神不知鬼不覺地抱出來。是以當時冷面魔僧車丕還以為已經斬草除根了哪!

  冷面魔僧車丕一聽之下,大表同意,不過同時又奇怪天殘地缺何以會看中自己?天殘地缺對望了一眼,陰陰一笑,天殘道:「沒有什麼可怪的,只因你心狠手辣,加之有這種房中秘術,才會選到你。我們為了尋訪人選,已費了十餘年工夫,三年來,我們一直在你左右,考察到你的手段行事,夠得上狠毒,才現身和你交換條件。」

  地缺接嘴道:「那小女孩在十年後,便會來找你要那紫河車,若你到時不能辦到,單是她便能報那全家慘死之仇,你自家小心估量著。當然,如果你辦得到,我們不會將內情告訴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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