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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自從明鼎革易,滿人統治中原之後,許多心存明室的人,既無力改變大局,只好潔家遠徙。崔伯誠本是中州望族,但家中人丁式微。本人飽讀經書,才氣縱橫。也是不願見異族跋扈的情形,便變賣了田產,帶著妻子和幼兒,避居蜀南一個名為安仁的小城。

  火狐崔偉去過好幾次,在那裏他充分領略到家庭的樂趣,所以每次都是戀戀不捨地離開。原先他本想將一身藝業,傳與侄兒崔念明,因為反正崔伯誠早將不出仕清朝列為家訓,又卜居南邊蠻夷之地,雖說做一點生意,不會與人有爭,但有武技防身,總是件好事!可是崔念明並不喜武,文縐縐地終日讀書為樂,他做叔父的自不能勉強。到他這次去探視之時,算定崔念明的兒子已有十七歲,或者可將這樁心事,在侄孫身上了結。

  哪知到了安仁城,走到崔家時,頓覺門庭依舊,人面全非。那座房子裏,竟已住著別一家人。他探問原委時,這家人毫無所知,因為根本他們買這幢房子時,並沒有見過以前的主人,一切都由一個姓李的經手。

  到他找到那姓李的人,發現這人乃是崔伯誠所開一間布店的掌櫃,這李掌櫃還認得崔偉便是老東家的族弟,當下便將內情說出來。原來自從七年前崔偉離開之後,過了幾個月,伯誠老夫妻便相繼死了。只因火狐崔偉的行蹤不定,所以崔念明沒有辦法通知他。

  一晃過了五年,崔念明忽然失蹤了,他雖然年紀已有三十五六,但文質彬彬,保養得好,看起來卻十分年輕,竟是個唇紅齒白的儒雅書生。平時最喜尋幽探勝,賞玩風景,常常聚兩三個朋友,一同遠出遊玩。這次失蹤,起初他的妻子並不在意,以為崔念明不過是一時興起,遠出遊玩。哪知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卻全無歸訊。於是才慌了手腳,除了報官備案之外,還懸重賞訪尋。只是任她千方百計,崔念明的消息終是如泥牛入海,杳無蹤跡。

  過了大半年之後,奇事又發生了,一夜之間,崔家人丁絕跡。崔念明的妻子竟懸樑自盡了,至於那個年紀才十五歲的兒子崔小莊,卻如他父親一般,丟個無影無蹤。這時崔家已無本家的人,官府處不過例行追查一番便算數。那房子一直到今年才由官府出頭賣掉。

  這李掌櫃最後道:「小人在崔娘子死後不久,曾聽那仵作酒後說出,娘子好像死得有點奇怪,但驗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之有些可疑之點便是。」

  火狐崔偉這際如萬丈懸崖上驟然失足,一路聽他敘說,一面流下兩行老淚。他僅有這麼兩三個親人,如今也清光了,不禁悲從中來,不能自抑。待李掌櫃說完之後,他才細細盤詰崔念明往昔生活情況,有沒有仇家等。哪知李掌櫃卻極有信心地,斬釘截鐵般回答沒有,甚至崔念明連口角也未曾與人發生過。

  盤詰了許久,另外又由李掌櫃帶引著遍訪崔念明的朋友,結果是徒勞無功,那些人所知的甚至少於李掌櫃。這一來把火狐崔偉這個江湖大行家也弄得迷糊了。當下他便暫時在旅店要了個房間,自個兒橫倒在床上,仔細思量。

  翌日,他便走到城西,那兒有兩家鏢局,對街分峙。他先到左邊那家鎮遠鏢局,將預先寫好的名帖遞入,自家站在門外。那持名帖的漢子,一徑走進去,裏面正有四五個人,大聲地談論著什麼。中坐的黑面漢子,接過名帖看了,一骨碌走出來,迎面抱拳道:「在下程通,久仰崔前輩聲名,請進來局內奉茶……」

  火狐崔偉拱手還禮,連聲「不敢當」,人已隨他走進鏢局內,他知道此處是分局,規模不大。當下程通替眾人引見,名字都未曾聽過,可是嘴巴裏依然連聲久仰。

  程通道:「在下昔年在洛陽總鏢局,曾見過前輩一面,但恐怕前輩已忘記了!」

  崔偉細認一下,實在想不出幾時見過此人,可是不露形色,反作出恍然之狀,含糊地道:「啊!對了!唔……好像貴東沒羽箭胡春生兄也在座哩!還有……」

  程通已喜形於色接口道:「前輩眼力記性真個超人,那時還有五行拳關大為前輩哩!」說著,側頭睨眾人一眼,意氣甚是自豪。其實天曉得他是否在座,因為這鎮遠鏢局的東家沒羽箭胡春生,早就將鏢局交給首徒妙手人熊雷遠。除了那些老鏢師之外,等閒也不能和他一起說話,更何況以火狐崔偉這種成名俠客身份,與座的當然是成名相識的人物。程通年紀不過三旬左右,若是師門淵源之故,又作別論。但他並不提及師門來歷,已可想而知了。

  火狐崔偉淡淡問道:「程師傅獨當一面,可以想見胡春生兄的看重。不知此地近年有沒有奇怪之事?」

  程通茫然地看他一眼,他又繼續道:「老朽路過此地,只是歡喜聽聽新鮮的事,故而有此一問!」

  程通眼珠一轉,好像在心中盤算著,火狐崔偉銳利地盯看著他,看到他的神色有異,不覺暗喜,想道:「這傢伙肚內必定藏著什麼事,如果是蹊蹺奇特之事,也許與我侄兒全家失蹤暴死有關……」這時程通忽然堅決地咬一下牙齒,說出一番話,使火狐崔偉瞠目結舌,作聲不得。

  正是:江湖處處艱險,遭遇時時稀奇!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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