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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好個鬼母不愧自稱天下無敵,她一杖掄處,已被石軒中引開,瞬息之間,她已杖交右手,變掄為戳,黑鳩杖一戳之時,已經急點上中下三盤各三下,一時化為十幾根黑鳩杖。石軒中舉重若輕,一式「星臨八角」,長劍一劃,剛好又破解了這一招。

  鬼母心頭一怒,驀然使出黑鳩杖法,左右一掄,激起兩股狂風,迴環衝擊,那根黑鳩杖,霎時化作無數根,上盤下打,急攻過來。石軒中被那無形潛力一沖,禁不住身形後退,手中削玉劍,也自使出五十手大周天神劍,只見他身形轉處,「大衍如環」,「六龍馳馭」,「劍破三清」,「少陽再引」,「炎荒日永」,「五雲氤氳」,一連幾招,劍尖劃處,著著都正好在黑鳩杖潛力飆風縫隙間,把那卷人欲飛的力量都破解了!饒這樣,他身形仍禁不住連連繞坪而退。

  正是強弱懸殊,形勢分明,雖則鬼母一連十招,還未曾拾下石軒中,但旁觀的人,早已判斷出石軒中這套劍法,雖然精奇奧妙之極,但恐在三招之內,便得命喪沙坪之上。不過他們俱都目駭神搖,驚佩那鬼母果然天下無雙,難逢敵手。

  石軒中但覺對方杖法,神奇無方,竟不知如何封拆才是,而且杖風和那股潛力,更是越發難當。霞虛真人五十手大周天神劍,自己竟無法用來克制敵人,忙亂間倏然虛劃一劍,真氣沉處,身形在急風鼓蕩中屹立,心神合一,貫注到劍尖上,只一剎那間,形勢忽變。

  只見他在杖風如山中,身形已經站定,不像十招前般一味後退解拆力量。劍尖斜斜上指,一似老僧入定,穩定如萬古磐石,又如金剛伏魔,神威深微莫測,看似迂緩實則極快地變招換式。鬼母陡覺杖影力量中,裹著一顆又滑溜又堅硬的東西似的,空自四面八方,蹈隙抵瑕,卻無一絲縫兒,霎時便攻了八九招。

  鬼母是何等人也,已認出這少年的劍法來歷,心神大震。自己知道已和這少年拆了十八九招,大勢不妙,把心一橫,喝一聲「好個達摩劍法!」杖影倏收,橫杖微睨,冷冷道:「第二十招了!接著!」

  這時他們已移到沙坪邊上,離著那懸崖不過三丈左右,鬼母話聲一歇,持杖便戳,左掌已從杖後猛然一推。但見沙坪上的泥沙,應手而起,那石軒中活像斷線的風鳶,在蔽天塵沙之中,不由自主地向懸崖外飛去,眾人隱隱聽到他「啊」的一叫,似已受傷!

  鬼母臉色大變,緩緩走向懸崖邊,俯頭去瞧,那石軒中早已墜入繞崖白雲中,隱沒不見。她瞧了好久,方始抬起頭,臉上的顏色漸漸恢復,但仍舊微微發青。

  眾人都走到懸崖邊俯首下瞧,一邊大為恭維鬼母武功蓋世,有神鬼莫測之機。敢情憑這一干絕頂高手,也不識石軒中後來使的什麼劍法,以及鬼母第二十招是什麼功夫。鬼母拄杖微微笑道:「諸位,那小子不知從哪裏學來的劍法,前十招尚可,後來使的竟是已失傳的達摩劍法!」她歇一下,示意白無常姜斤,捧回那根沉重無比的黑鳩杖,又緩緩說道:「那是百餘年前僅餘的達摩連環三式,數十年前也失傳了。這小子竟會使這劍法,令人莫測其故!我最後使的是『龜山天柱』功,左掌卻用『期門幽風』把他吹下懸崖,便不跌死,但受了我半下龜山天柱,也一定難逃大限!」

  這些魔頭俱都傾耳而聽,心中拜服不已。都沒有注意到當石軒中飛墜懸崖之時,朱玲如響斯應,翻身摔倒,昏厥地上。

  厲魄西門漸一直注意著她,這時飛縱過來,推開紫鵑和月香,兩手一抄,把朱玲抱起,竟自施展輕功,急縱入主壇去,匆匆將她送回房間的床上,自個兒又急急縱出沙坪,鐵青著闊大的面孔,聽鬼母說話。他舉動敏捷利落,竟無人發覺此事,鬼母自然更不知道。

  厲魄西門漸長得雖然醜陋高大,人卻並不愚鈍,哪有看不出朱玲和石軒中是一檔什麼事?心中自然妒恨交集。只是「情」之一字,著實奇妙,他這刻唯恐讓師父瞧出來,責罰於她,故爾急急掩飾過去。

  鬼母又緩緩對眾人道:「今日的喜事,屢生波折,恐怕兆頭不佳。此刻我決定改期再行成親之禮,這場婚事,暫擱一個時候。各位佳賓由香主們招呼盡歡,我有點要事,暫時失陪了。」

  她說完之後,便一徑回主壇,並沒有在大廳中逗留,直接回到自己練功室去,在一個大蒲團上,頹然坐下,面色又變得蒼白難看。厲魄西門漸跟著進來,他的神色比之鬼母更難看。此刻他一見鬼母的神態,不覺忘了自己的事,反手關了室門,然後蹲下低問道:「師父,你怎麼啦?莫非受了傷?」

  鬼母用手輕指,他會意地在一個紫檀架上,取下一個小瓶,倒出一撮藥末,調了開水,讓鬼母喝下。

  歇了片刻,鬼母漸漸恢復原來神態,便道:「好險!我一世英名,差點壞在那乳臭未乾的小子身上。當時我如不拚著多花三年苦修之功,使用出『期門幽風』,乘間又用『龜山天柱』撞他一下,恐怕我們玄陰教,立刻要瓦解了,那小子若非內功造詣有限,憑我這未練成的『期門幽風』,怕也難移動他分毫。達摩劍法的確是神妙無方,威力不可窺測。收拾了這小子,可就沒有後患了!只是我在這三年中,必須閉關苦練,不能稍輟,更不能與人動手,適才我差點把持不住那根黑鳩杖!」

  一席話把西門漸聽得目瞪口呆,作聲不得,當下鬼母便著他派人送帖給少林白雲大師和鐵夏辰,將重陽之約,改在三年後的重陽舉行。一面傳令玄陰教暫時封壇,所有教徒,都要蟄伏候令。內外六堂香主則自由活動,三年後再到碧雞山報到。

  這一來等於解散了玄陰教,最少也挫抑了日益高漲的氣焰。玄陰教徒都不知何故,只好唯唯奉命蟄伏。內外六堂香主也不知其故,只西門漸一人明白。

  翌日,主壇上幾位來賀的江湖豪客,都陸續離開了。大廳中只剩下內外堂六位香主,以及白無常黑無常姜氏兄弟,西門漸則心懸兩地,在鬼母練功室門外及朱玲繡房之間往來蹀躞,神情難看,似有極大心事。一時間,昨日一番喜慶氣象,變得淒清黯淡!一干香主們各自忖想此三年中的行蹤出處,心中納悶。

  忽然一個執事教徒,匆匆走進來,報告道:「眾位香主護法,昨日來過的那碧螺島主于叔初又來了,正在山上蹬道間哪!」

  眾人各各驚顧,鐵臂熊羅歷資格最老,當下揮手道:「知道了,你且退下!」那執事弟子唯唯退下。他微皺眉毛道:「這廝去而復轉,究有何故?教主已傳令任誰人也不能謁見,我等且一同出廳,好言應付,看看來意再說!」

  於是一眾魔星,都步出廳外,站在沙坪等候。只見在上山的盤迂石蹬道上,一條人影,急如烈馬奔騰,直衝上來,正是那胖矮的碧螺島主于叔初。

  眨眼間,碧螺島主于叔初已走完石蹬道,只見他平穩而又極為疾速地衝到沙坪上,勁風颯然撲面,他身形已驀地站在諸人面前。他怒容滿面地環射眾人一眼,還未開口,鐵臂熊羅歷抱拳道:「島主去而復轉,敢問有何見教?敝教主此刻坐關入定,未能親自迎迓……」

  「哼!冷婀倒會躲起來!我要尋她理論!」于叔初肚皮一腆,怒氣沖沖地回答。

  諸人這時已把他打量清楚,只見他稍微有點狼狽,臂上綵衣扯破了一塊,頭髮和身上也沾了好些草屑,只是神情依然傲然如昔,口氣強硬。羅歷又抱拳道:「敝教主此刻實不能見客,島主若有吩咐,敝座等若不能擔承,便代為轉稟,務請島主見宥!」

  碧螺島主于叔初怒目嗔道:「這事你們做不了主,冷婀既不出來,我自去見她,我知道她練功密室所在。」說完,邁步便走。

  鐵臂熊羅歷攔道:「島主留步,敝教主實是有令,不能見客!」他後面站著的陰陽童子龔勝,手搖摺扇,「嘻嘻」冷笑數聲,九指神魔褚莫邪也嘿然一哼。

  于叔初冷笑道:「果然是她授意,你們試攔攔看!」說著話,身形如行雲流水般朝羅歷左側衝過,右手駢指如劍,疾點羅歷胸膛,左肘已衝向九指神魔軟肋,趁九指神魔一閃之時,伸臂駢指去劃他旁邊的冷面魔僧,帶起利刃劈風之聲。他一招出手連取三高手,兩臂動處,就像兩把寶劍似的,果是劍術大家氣度。

  三人忙閃開時,白影一閃,向于叔初迎面蓋下。于叔初一低頭,在白影下鑽過,忽覺兩股風聲,分襲咽喉正中的「金津」和小腹下的「關元」兩處大穴。頭上那團白影,也急削耳後「洪堂穴」,都是認穴準確,手法狠辣迅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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