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馬翎 > 關洛風雲錄 | 上页 下页


  兩人進店後,朱靈低聲道:「要一個房間夠了!」他聽了,心中好生為難,心想道:「現在我知道你是個女的,怎能和你同榻而眠呢?」但口中卻大聲道:「掌櫃的,給我一間上房,要清淨點的。」

  掌櫃連聲答應,命店夥帶他們到西跨院上首那間房。石軒中進房一看,原來裏面還有套間,地方寬敞,他本人晚上盡可以睡在外間榻上,心裏十分滿意,便摸出一塊碎銀賞給店夥問道:「你可認識有名的大夫?替我請一位來,要快!」

  店夥連忙走了,過了一會,領個大夫回來。那大夫替朱靈切過脈,問問病源,便道:「這位不過是感冒風寒,不礙事,吃兩服藥表出汗來,便可痊癒。」

  石軒中聽了,真比自己病好還要高興,待大夫開完方,送了診金,拱手送走後,便命店夥立刻抓藥來煎,並且著他代買幾套衣服回來。

  待店夥回來後,便命他煎藥,他偵個空兒,自去洗澡換衣。回來時,但覺一身輕鬆,像換了一個人。買來的衣服倒也合身。這時覺得腹中飢餓,想到外面去吃,又放心不下朱靈。暗想道:「朱靈的仇家太多了,不要讓人暗算他了,我還在夢中。」於是轉念預備命店夥買東西來在房裏吃。

  這時藥已煎好,他親自細心地服侍他喝藥。朱靈緊皺眉頭,把藥喝完。這才舒眉問道:「你怎地不出去溜溜呀,洛陽是九朝都會,文物鼎盛。出去見識見識,總比悶坐房中有意思。」

  他道:「我本想出去吃點東西,可是想起你的仇家太多,防不勝防,我怎能放心出去?」

  朱靈聽了,不覺抿著嘴唇,呆呆地看著他,眼中流露出異樣溫柔的光芒。歇了一會,微笑道:「你儘管去無妨,洛陽是個大地方,諒那些人白天不敢攪鬧。你回來時,我再告訴你一樁事,現在不說,免阻了你的興致。但你別去得太久,使我掛念。」

  石軒中喜道:「那麼我便去一會兒回來。」

  他到了街上,但覺耳目全新。二十年來都對著荒山古樹,哪曾夢見過這般繁華風流。頓覺紅塵擾攘,其中亦有佳趣。他信步走著,不覺走到東大街,遙見東關城垣隱隱。這時天已晌午,身上略覺燠熱,四下張望,亦見右首有座酒樓。便一徑走上樓去,揀個近窗的座位坐了,叫堂倌代點了幾個菜。座位後面是一層薄板,原來是隔開的雅座,裏面傳來好幾個人豪飲之聲。他待得菜來,要了一盤饅頭,舒暢地吃著,覺得味道特別好。

  忽然後面雅座裏,一個尖嗓子叫道:「各位兄弟別喝多了,這裏的玉梨春酒力最長,留神醉到明早還爬不起來,今晚我們還有事呢!」

  「老大你別嚕囌了,要論計謀我花豹陸熹不及你,但酒量可比你強得多啦!」這個聲音粗濁,卻是內力充沛,只聽有些人在叫好。

  尖嗓子道:「瓢把子今天心神不安,提防今晚的事弄壞了,可沒有好處!」

  「瓢把子幹嘛煩惱,昨天不是來了個好朋友麼?」另外一人問。

  「是不是為了下帖那小子的事?」又有人問。

  尖嗓子答道:「好吧,咱們都是自家哥們,說也無妨,但切莫對外亂說。我說毛三你可知下帖的人是誰麼?」

  那人答道:「我怎不知,現在不是又跟著他們了麼?就是那個像娘兒的小子呀!」

  「對了,你知人家是誰,我告訴你們……」說到這裏,他的尖嗓子壓低聲音。石軒中不覺貼耳靜聽。

  「那小子是玄陰教的人呀,他帶來玄陰教主鬼母的帖子,裏面說什麼我可不曉得,瓢把子立刻寢食不安,日夕派人跟著那下帖的人。昨天九指神魔褚老前輩來後,立刻去找那人,你知後來怎樣?」

  他忽然一歇,見眾人全無聲息,便得意地提高嗓子道:「褚老前輩去了回來便頓腳走了,聽說他本來要拾下那小子,然後帶到碧雞山去找鬼母晦氣,誰知卻退回來,沒勁兒啦!」

  眾人都發出驚詫之聲,一個人道:「連九指神魔也動不了人家,我們可是狗蛋,跟人家比什麼呢?」

  「那麼那兩個小子該是……一鳳三鬼了吧?」這人說到一鳳三鬼幾個字時,聲音也顯得不大自然。

  石軒中這時更矍然豎起耳朵去聽,只聽尖嗓子沉吟道:「怕不是吧!一鳳是個女的,三鬼又出了名猙獰可怕,比我的長相還嚇人。」

  「我看那小子準是一鳳喬裝的。」

  一個人接口猜道:「只不知同行的俊俏小子是誰。」

  「哎呀!那同行的小子豔福真不淺哪!」花豹陸熹的粗濁聲音叫道,「嘓」的一聲,似在吞唾沫。

  這時幾個人笑道:「看陸二哥那個勁兒,他是連人影也未曾見過,就垂涎三尺了哪!」那些人都哈哈哄笑起來。石軒中不禁怒氣勃勃地站起來,轉念卻又頹然坐下,細味方才他們所說的話。

  這時隔壁嘈喧了一會,有一個人大聲問道:「胡狼大哥,原來九指神魔是瓢把子的好朋友,怎的以前未曾來過?」

  「哼,你來了總共幾天!瓢把子和褚老昔年合稱隴外雙魔,你那時候還穿開襠褲拖鼻涕呢!」那尖嗓子傲然回答。石軒中一聽之下可想起來了,原來他們的瓢把子便是昔年無惡不作的冷面魔僧車丕,只因他是禿子,外出時又常扮作僧人,故有和尚的外號。想不到他入了綠林,當起大賊頭來。

  那尖嗓子胡狼又道:「諸位今晚動手時,可別大意,玄陰教的兩個扎手貨就在隔壁長春客棧住。按說他們也算是黑道中人,而且不知我們真正用意,該不會從中架樑。但這檔子已和我們瓢把子有過節,我們非多加小心不可,不是兄弟洩氣,要是跟他們走真章動手,我們上去都是白饒性命。」

  其餘的人聽完他的話,都默然無語。石軒中趕快站起來,搶著下樓付賬,匆匆回到客店。他在西跨院裏停住步,心中湧起陣陣思潮。暗想道:「而今可知道朱靈的底細了,她原來是鬼母座下,江湖聞名膽喪的一鳳三鬼中的鳳。這樣說來,她是我們崆峒的宿仇了。現在我是頓腳一走,袖手不管呢,抑是暫時保護她,待她痊癒再說?」

  這個問題可把他難住了,遲疑了許久,終於輕輕跺腳想道:「我就暫且保護她吧,但無論如何我是不能和她要好了!」想罷推門進房,踅入套間,只見朱靈蒙頭而睡,一條雪白凝脂般的玉腕伸出被外,腕間帶著一隻金鐲,金光燦然,煞是可愛。他心中軟軟的,走將近床,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放回被內。

  他拉了一張椅,就坐在床邊,獨自陷入沉思。良久,朱靈還沒有動靜,他不放心地輕輕揭開被看。朱靈面上香汗點點,他情不自禁掏出汗巾,替她輕輕抹著。又見她帽子扣得嚴嚴的,便替她脫下,一頭烏亮秀髮垂將下來,立刻變成一個絕色少女。他一手拿著帽,一手替她拭汗,朱靈唔一聲醒來,張開眼睛,見他在替她拭汗,不禁嫣然一笑,石軒中竟看得呆了。

  她一見他手中的帽子,面色一變,掙扎問道:「你解下我的帽子?」

  石軒中把帽子拿到眼前看一下,隨手拋在桌上,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麼?」

  「你……你……假裝老實……」她像沒有力氣說下去,無可奈何地嘆口氣。

  石軒中連忙道:「不,我是在你病倒後,在船上時才發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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