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劍懸情記(206)_司馬翎

二〇六

　　伍放訝道：「他會找來麼？」

　　花玉眉道：「有許多事我沒有告訴你，總之我暗助桓宇和武林群雄之舉，已違反了我的誓言。」

　　伍放直到此時，才記起桓宇對不起花玉眉之事，狠狠的道：「竺公錫這事暫時擱在一邊，先說桓宇這個人，老伍不想救他。」

　　花玉眉道：「我心亂得很，你別多說了。」

　　伍放道：「不行，這個見異思遷，居然把薩哥的妹妹弄上手，實在該死，小姐萬萬不可救他……」

　　花玉眉道：「他縱是對不起我，但目下救活了他，趕他遠遠的走開也就是了。」

　　伍放道：「小姐休想哄騙老伍，你一生眼高，天下之人都不放在眼裏，可是獨獨這個桓宇能夠使你沒有主張。」

　　那女尼這刻才聽明白花桓兩人之間情愛糾纏不清，輕嘆一聲，退出房外。

　　伍放又道：「桓宇若是死了，小姐便可恢復自由之身，這世上許多英雄豪傑供你挑選，可千萬別上這壞蛋的當。」

　　花玉眉茫然道：「你的意思是……」

　　伍放大聲道：「小的主張不要救他。」

　　花玉眉呆了一會，道：「你的話很有道理，但你還是出手教醒了他再說吧！」伍放道：「這回恕小的違命，小姐一定要救活他的話，你自家動手。」

　　他大步走過去，把銀針還給花玉眉，瞪大雙眼望住花玉眉，花玉眉失魂落魄地拿住銀針，心中一點兒主意也沒有，但見兩行熱淚無聲無息地落下來。

　　驀地紅影一閃，一道人影入內，從花玉眉手裏接過銀針，奔到床前，伍放怒道：「你幹什麼？」

　　那人答道：「傻瓜，跟我過來，我告訴你。」此人正是花玉眉的紅衣醜婢采采。

　　伍放走到她身邊，采采低聲道：「你光是逼小姐有什麼用，倒不如設法弄死桓宇，對不對？」

　　伍放笑道：「還是你比我聰明得多。」

　　采采道：「那麼你到外邊去看守，別讓外人闖入來。」

　　「好！」伍放疾躍出去。

　　花玉眉的目光投注在采采醜陋無比的面龐上，卻瞧不出她的真正心意，過了片刻，才嘆口氣道：「你真的要取他性命？」

　　采采咬一咬牙，似是下了決心，也不回答，手腕沉處，粗長的銀針扎入桓宇左胸。

　　花玉眉嬌軀一震，但覺雙腿發軟，全憑背後的牆壁借力倚靠，才沒有倒下。

　　片刻之間，床上傳出呻吟之聲，花玉眉又是一震，抬目望去，但見采采已抬腕拔出銀針，揩拭過之後，放回盒內、花玉眉走到床邊，低低道：「你救活了他，為什麼呢？」

　　采采道：「因為小姐不願意讓桓宇公子死去之故。」

　　花玉眉道：「他已有了施娜郡主，早晚都要離我而去。」采采道：「那也不見得。」

　　采采一面伸手替桓宇推拿經穴，一面訝道：「假使小姐仍然前嫁給他，還不是一樣麼？」花玉眉道：「他已有了施娜……」

　　采采道：「倘若小姐願意的話，嫁與他為妾，便可以永不分離了。」

　　花玉眉不禁一楞，道：「你說什麼？」采采長嘆一聲，道：「以小姐的才貌，天下男兒能匹配得上你的，還真不易找到，可是誰叫你愛上這個人呢？事到如今，妳也只好委屈一下了。」

　　桓宇長長的呼吸一下，睜開雙眼，兩女的說話立刻中斷，他一瞧見花玉眉，受時觸動心中痛苦，長長的喟嘆一聲道：「在下本來快要死了，是不是？」

　　花玉眉忍住滿肚子酸辛，柔聲道：「也不見得，但如果我不出手，你總會有點苦頭吃……」

　　她故意隱瞞起真相，為什麼這樣做，連她自家也不明白。

　　桓宇坐起身，采采替他梳好頭髮，又出去打一盆水給他洗面，因此轉眼間恢復了平常形狀，只不過衣服皺亂染污而已。

　　他見花玉眉十分沉默，覺得自己實在沒有資格說什麼話，所以也就不做聲，梳洗既畢，才道：「那麼在下走啦！」

　　花玉眉沒有做聲，采采問道：「公子打算到何處去？」

　　桓宇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天之涯，地之角，隨便那兒都行。」

　　采采縱有拉攏雙方之心，但事至如今，也不敢隨便多言。

　　花玉眉忽然間泛起笑容，似是突然得到解脫，神情甚是輕鬆，道：「既是如此，桓宇兄多加珍重。」

　　桓宇一陣黯然，心想她到底把我從芳心中移掉了，這時也只好挺起胸膛，淡淡道：「那麼再見了！」舉步向房外走去，一口明晃晃的鋒快長刀突然從門外刺入，擋住去路，接著伍放出現在門口，凶惡的道：「好小子，你拍拍屁股就走路麼？」

　　桓宇道：「伍兄打算要兄弟怎樣？」

　　伍放道：「小姐兩次救了你的性命，該當你叩頭道謝了再說。」

　　桓宇道：「若有這等事，叩頭道謝也是應該。」

　　伍放喝道：「難道是假的不成？一次是羅舉得小姐指示找到你，還有一次就是剛剛發生之事，小姐若肯聽我的話，定然可以平安無事，但她偏偏要救活你……」

　　花玉眉道：「別胡鬧，誰要他叩頭道謝。」

　　伍放到底不敢違背她的話，側身讓出道路，怒聲道：「滾！以後不准再來找我家小姐。」

　　桓宇沒有立即舉步走開，呆呆的凝目尋思，花玉眉心中暗喜，使他明白自己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子。

　　正在忖想之際，桓宇開口說道：「在下心中有個疑問，意欲當面向姑娘請教……」

　　花玉眉淡淡道：「桓兄請說。」心中卻暗暗酸楚，但覺兩人之間已遠隔千里，絲毫找不到以前有過肌膚相親耳鬢廝磨的形跡。

　　雙方的稱謂上已變得冷淡客氣，像是陌生人一般，桓宇自念沒有資格愛她，所以還不怎樣，花玉眉卻是柔腸寸斷，滿腔辛酸，可是她決不肯向他低頭，永遠都不先行提起他為何這樣對待自己的話，要知她若是先涉及這個話題，不啻是承認自己熬不住而低頭了。

　　桓宇緩緩道：「那一日妙峰山之會，武林數百群雄都中了毒，全靠姑娘預先策劃，求得韓濟世老前輩的靈藥，否則的話，天下精英，那一日就得全數喪命，從此以後，永難恢復元氣。」

　　花玉眉大感失望，暗念原來他想的是那一日之事，並非被自己似水柔情所感動，因此，心中充滿羞憤激動，但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

　　桓宇接著又道：「在下真想不出，姑娘憑什麼猜到對方會有這等下毒的詭謀毒計？」

　　花玉眉冷嗤一聲，道：「你跟別的人毫無分別，都是愚笨之輩。」

　　桓宇目光在她面上打個轉，隨即慚愧的低下頭，花玉眉瞧在眼中，更加激起了刺傷對方之心，當下又道：「我若然也像你們一樣的笨，天下形勢早就不是今日這般局面了。」

　　她輕輕的從鼻子中發出嗤哂之聲，充分表露出她的輕視之意。

　　桓宇嘆一口氣，道：「姑娘若是不想指教在下，那麼不說就是，何必挖苦奚落我們呢？」

　　花玉眉感到一陣快意，縱聲笑道：「我救了你們的性命，這功勞難道還不夠大，縱是奚落挖苦，你們也只好忍受，是也不是？」

　　桓宇道：「不錯，我們只好忍受。」

　　他氣短地嘆息一聲，抱拳道：「在下告辭了，但願姑娘多加珍重，找一個智勇雙全的匹配得上姑娘的人。」

　　花玉眉陡然心軟後悔，柔聲道：「對不起，請恕我失言之罪，那一日妙峰山之會，對方雖有一網打盡武林群雄之意，但廉沖還沒有這等本事去求得這等毒藥。」

　　桓宇雖是想走，雙腳移動不得，呆呆的瞧著她，花玉眉接著說道：「毒藥其實是我向韓伯伯求取到手的，也就是說群雄中的毒是我的計劃。」

　　伍放聽得目瞪口呆，敢情他也不知內幕，衝口道：「小姐為什麼費這許多力氣？」

　　花玉眉道：「須知那一日的局勢極是凶險，廉沖已出動全部力量，準備大幹一場，雖然五大門派中有三位到場，可是戰釁一起，縱然最後能把廉沖方面殲滅，但群雄這邊少說也得損折數百條人命，因此之故，這才想出這個計策，不讓雙方衝突動手。」

　　她說到此處，桓宇已經全全明白了，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慚愧。

　　他暗暗一算，連這一次在內，她已經為天下武林解救過數次大劫，若不是有她出頭的話不論是鬥智或是鬥力，武林群雄這一邊早就被竺公錫完全制服。

　　他益發覺得花玉眉不是凡俗之人，自己以前還膽敢跟她談情說愛，真是莫大的褻瀆。

　　桓宇正在汗顏惶恐之際，花玉眉突然命采采、伍放二人退下，房中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她走到桓宇身邊，拉住他的手掌，桓宇身軀一震，道：「姑娘不可如此。」

　　花玉眉道：「為什麼？」

　　桓宇道：「姑娘乃是天上仙子，在下一向承蒙姑娘青睞，已經覺得十分非份，慚愧難安。」

　　花玉眉道：「你再也用不著說這種話了，咱們今日一別，此生永遠不能相見，你可懂我的意思？」

　　桓宇道：「姑娘是仙子，在下是凡夫，天上人間，相去茫茫，自然永無再見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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