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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桓宇本意是挺身上台,替下婁堅,但那時必須有譚空谷出頭把婁堅叫下,否則此舉對衡山派名聲有損,決不能做。

  因此桓宇定須先得到譚空谷的同意,好不容易見他步出座外,說話時不致驚動別人,忙忙擠過去,誰知譚空谷會錯了意,碰了一個大釘子。

  他一瞧形勢危急,等到講明之後,婁堅已活不成了,只好放棄此念,擠向台邊。

  陡然間,瞧見一個身穿青布長衫的人的側影,這人站在木台另一角的下面,他一眼就認出此人正是竺公錫的大弟子廉沖,不禁想起一事,觸動了靈機,當即悄悄移到最靠近方麟之處,用傳聲之法說道:「方兄,小弟說話之時,請你暫時不要查看小弟蹤跡。」

  方麟微微一震,卻果然沒有動彈,桓宇心中一寬,隨即接下去說:「方兄可知陰秀才如何逃得出方兄劍圈的麼?那不是他的本事,而是有人以傳聲之法指點他逃生,傳聲之人就是廉沖……」

  說到此處,方麟便已深信不疑,原來,一則薩哥王子恐怕尚未有這等眼力窺破他的劍路,二則薩哥身在台上,眾目睽睽,若是施展傳聲之法,定然有些高人能夠瞧破,他點點頭,表示相信。

  桓宇又道:「方兄若有挽救婁堅兄性命之意,便可借此題目發揮,廉沖便在東北隅的台下。」

  此時婁堅氣勢已餒,他原只憑仗堅強的鬥志,與及前此從竺公錫學來的新法奇招,才能跟薩哥王子勉力周旋,若不是武功大有精進,換作往時,早就敗陣身亡了!

  方麟厲聲大喝道:「雙方暫且停手,聽我一言。」

  薩哥應聲飄退數步,淡淡道:「方兄有何見教?」

  方麟道:「令師兄廉沖在那邊!」他舉手指一指東北角,接著又道:「因此,兄弟陡然明白了陰秀才何以才能從客退出之故,敢情是令師兄傳聲指點的!」

  薩哥王子道:「方兄揀這時候提及此事,用意恐怕是在暗助婁兄吧?」

  方兄傲然一笑,道:「兄弟不管閣下作何想法,但閣下若不把陰秀才叫上台來,再度決戰的話,你們別想再鬥下去。」

  薩哥王子道:「豈有此理,陰秀才既不是某家傳聲指點,又非某家手下,憑什麼賴在某家頭上?」

  他機智過人,辯詞敏快,只停了一下,便又道:「方兄如若不怕被別人誤以為藉故出手的話,儘管上來動手就是,反正今日定須見個真章不可!」

  方麟微微一怔,心想這話有理,別人定然認為我故意趁他力戰之後動手,因此我縱然取勝了,也不光彩。

  薩哥王子乘勢出手攻襲婁堅,指掌連施,把婁堅迫得倒退不迭,他的鬼指移經手,乃是竺公錫集正邪兩派之精華,另行創研出來的秘藝,指掌變換之際,無跡可尋。

  婁堅正在無法支持之際,耳邊突然聽到師父譚空谷的傳聲,指示他如何防守,登時精神一振,連續發出三拳和兩腳,勉強挽回了敗局。

  本來這些招數、手法,他自家都熟悉不過,可是當局者迷,急切間沒有用上,而譚空谷又是他授業恩師,身在局外傳聲指點,自然威力特強。

  譚空谷的聲音又道:「為師業已深知你的心跡,若是有機會的話,不妨退下!」

  這話已說得太遲,婁堅在薩哥迫攻之下,已沒有脫身的機會,又激戰了數招,薩哥王子使出鬼指功夫,隔空點去,鋒銳的指力刺中婁堅的胸口,婁堅但覺一陣劇疼,登時跌倒。

  譚空谷躍上木台,登時另有兩人跟著躍上,一個是獨臂大漢,另一個則面貌平凡,與常人一般的漢子,這兩人嚴密注視譚空谷,似是防他向薩哥出手,但譚空谷理也不理他們,彎腰抱起婁堅,冷冷道:「老夫自會把這一筆,記在竺公錫的帳上。」

  薩哥王子今日連挫五大門派高手,又擊傷其中兩個,雄威凜凜,全場盡皆震驚,反之,方麟卻遠不及他的聲勢,只因薩哥手下隨便上來一個人,就足以放住了方麟,而先前楊恨煙及傅源的一戰,楊恨煙雖然終於落敗,但她奇絕一時的狠毒打法,卻在群豪心中留下不能磨滅的印象。

  譚空谷抱起婁堅逕自躍下木台,薩哥王子還拱手相送,表現得很漂亮。

  方麟未曾見過那獨臂漢子和那個面貌平凡的人,當下也不放在心上,舉步向薩哥王子走去。

  那獨臂漢子橫身攔住,道:「在下熊一拳,這一位是郭敢。」

  方麟這時猛然醒悟,心想這兩人當時上台,本是打算攔截衡山派掌門人譚空谷,以譚空谷的名聲,他們也敢作此想法,可見得不是平庸之輩。

  此念掠過心頭,頓時運功戒備,但神情仍然冷傲如故,翻起白眼,道:「本公子叫你們滾開!」

  這方麟天生十分驕傲,即使是十分謙虛之時,仍然可以瞧得出他的本性,何況這刻故意給對方難看,那種自傲自大的樣子,叫人實在受不了。

  熊一拳氣得滿嘴鋼牙咬得咯咯吱吱的響,正要開口,薩哥王子沉聲道:「熊一拳不可當著天下英雄面前失禮。」

  這話一出,熊一拳不敢違背,只好硬生生把怒火壓下,但眼中卻泛射出駭人的凶光。

  全場數百名武林豪客,不由得暗暗生出服氣之情,都想這薩哥王子氣度見識大是不凡,無怪會被竺公錫看中,傳以絕藝。

  方麟銀劍一抖,厲聲道:「若不讓路,那是自取滅亡,與人無尤!」

  熊一拳悶聲不響,突然呼的一聲,劈出一拳,他雖是含恨蓄勢發招攻敵,但這一拳去勢不快不慢,拳上力道亦剛亦柔,並且是從正面攻入。

  方麟銀劍劃出四五道光華,封架之中,暗寓反擊之勢。

  只見熊一拳拳頭一歪,正正擊中方麟左臂,把方麟震退四步。

  此人一出手,就擊敗了銀劍郎君,沒有人不是大感意外,都吃了一驚,全場靜得連葉墮針落之聲也聽得見。

  方麟面色灰白,捧劍發愣,敢情連他自己也不知如何會挨上這一拳,以此類推,再上前動手也是白饒。

  薩哥王子仰頭瞧瞧天色,微笑道:「想不到已經是晌午時分,咱們都該休息休息,略進飲食。」

  方麟在天下英雄面前,竟在一照面之間落敗,心中痛苦難以形容,這刻心頭波瀾萬丈,掀起了當眾橫劍自刎的念頭,因此薩哥王子說的話他都沒有聽見。

  全場之人都像是凝結住,個個睜大了眼睛,瞧那方麟是上前再戰呢,抑是找個理由退下?

  薩哥王子大聲道:「方麟兄,你可曾聽見兄弟的話?」

  方麟驀地驚醒,長嘆一聲,道:「你說什麼?」薩哥道:「我說目下已午時,咱們何妨休息進食……」

  方麟茫然道:「是這樣麼?」

  薩哥道:「你我今日一戰,關係重大,方兄若不堅持,那就歇息一會,等午後再上台動手不遲!」

  方麟面色變得更加蒼白,說道:「我連你一名手下都打不過,豈能跟你爭雄逐勝。」

  他舉劍橫在喉嚨上,慘笑一聲,又道:「我還有什麼面目活在世上?目下求得一死,還不失為男子漢大丈夫……」

  薩哥王子肅然起敬道:「方兄這一番話果然是豪傑之言,兄弟極為佩服。」

  方麟又仰天長嘆一聲,默默忖道:「竺公錫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能夠調教出這等人物,一拳就把我擊敗,唉,可憐我一生自傲自大,竟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他在轉念之時,人人都露出嚴肅之容,少林、武當、衡山這三派的掌門,也曉得這等局面無法挽回,所以沒有一個開口談論此事。

  寂靜中,突然一個人縱上木台,眾人瞧時,卻是個英俊少年,背插長劍,舉止飄逸灑洒。

  薩哥王子驚訝地瞧著來人,方麟也望見了,不禁一怔,接著便厲聲大笑,道:「桓宇你終於上台露面啦,可惜來遲一步,竟不能分出咱們兩家的劍法,孰優!孰劣?」

  桓宇微微一笑,道:「方兄把劍放在咽喉上是什麼意思?」

  方麟勃然大怒,道:「你這刻竟敢恥笑我?」突然移開鋒利長劍,似是要過去拚命,但轉眼之間,怒容全消,頹然長嘆一聲,道:「寒家劍法,竟抵擋不住那廝一拳,我還能跟人家拚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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