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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竺公錫不禁笑道:「好個聰明的丫頭,老夫這就遵約放走他,不過……」

  花玉眉立刻搶著說道:「竺伯伯若要難為我,只須說出要殘毀岑老師肢體的話,我可是沒有半點辦法,誰教我百密一疏,到底被你老抓到破綻呢!」

  竺公錫搖頭道:「怪不得你壽命不長,實在是太聰明了,老夫甚願曉得你這一著到底是故意疏漏,以便給老夫挽回一點面子,以防老夫老羞成怒,抑是當真百密一疏,現下才發覺的?」

  花玉眉道:「實是不敢相瞞,這是我故意遺漏破綻。」

  竺公錫微微而笑,腦海中不禁泛起許多年前與她母親鬥智為樂的往事,他每一次都輸了,可是沈素心往往預留一些小破綻,讓他挽回面子!

  這些往事他不曉得回憶過多少次,熟得不能再熟,而且也是後來回憶之時,才發覺沈素心處處顧全地自尊的手法,這刻他簡直不必用心便即記起往日情景,是以心腸皆軟,揮手道:「走吧!」

  花玉眉過去取過他手中金筆,拋給岑澍,使眼色教他快走,岑澍施了一禮,覺得無話可說,默默的走了。

  竺公錫從回憶中醒來,忖道:「我倒要瞧瞧她還有什麼手法來救別的人?」

  於是帶她走到另一座院落外面,連擊三掌,當即有兩人現身。竺公錫打個手勢那兩人迅即入內推出一人,花玉眉一瞧,原來是衡山派高手婁堅。

  竺公錫說道:「老夫今宵滿腔殺機,須得找人發洩,你的本領不妨全數施展,才有萬一生還之期,老夫先讓你二十招,在這二十招之內,老夫絕不用煞手還擊!你可聽清楚了?」

  婁堅點頭道:「在下省得!」說罷便凝神調運功力,禿頭上微微冒起絲絲白氣,竺公錫道:「好深厚的內功!只不知招數上怎麼樣?」婁堅雙手揚拳,這對拳頭特別巨大,接著踏步凶猛劈出。衡山派以開山拳及金剛腳稱雄武林,走的全是陽剛路數,婁堅這一招發出,果然聲勢威猛凌厲,不同凡響。

  婁堅這一拳自是無法傷得竺公錫,但竺公錫閃開之後,婁堅底下掌路展開了,放手快攻,拳勢宛如狂瀾怒濤,揮臂捲拍,一招接一招發出,越打越見神勇威猛。

  十招之後,竺公錫也被他的驚人拳力封住閃避方位,此時竺公錫若是出手抵禦,自然毫無問題。但他是一代宗師的身份,既然開始之時不曾出手招架,這二十招之內決不能封架,否則便有失身份。

  但見他突然拗身跨步,身子從極狹窄的拳力縫隙中閃出去,接著連踏數步,都極是古怪,明明是其勢不能走出去的方位,他偏偏走了。

  婁堅拳拳落空,到了此時,氣勢已略衰竭,竺公錫喝道:「還有三招便是你大劫臨頭之時,趕緊使用金剛腳功夫,否則悔之莫及!」

  他說話之際,抽空探觀花玉眉神情,但見她平淡如常,似是絲毫不把他們這一場血戰放在心上。

  婁堅面上露出恐懼之色,突然間一腳踢去,這一腳發出之時,使出兩種腳法,先是斜掃出去,腳尖一勾,像是可以隔空把敵人勾回來,然後才直蹬出去。

  竺公錫的長衫下襬先向前排,果然是有一股力道從他身後湧到。把他身形勾住,緊接著一股強勁無倫的力道迎面衝來,正是婁堅接續蹬出的力道。

  花玉眉久聞金剛腳的功夫勇猛難當,現下親眼目睹,心想果是名不虛傳的絕藝,區區一腳踢出,便可發兩種力道前推後湧,把敵人夾在當中。

  竺公錫提起右膝向前頂出,呼的一聲發出勁力迎了上去,兩腳力道一橫,蓬的一響,竺公錫借力旋身,滴溜溜轉個圈子,前後襲來的兩股力道都盡行消解。

  花玉眉不禁喝采道:「攻得好,守得更好,竺伯伯這一身法果是舉世無雙。」

  竺公錫微然一笑,道:「這也算不了什麼。」話聲中婁堅第二腳又一掃一蹬的發出。竺公錫躍起一尺,雙膝連環須去。第一膝頂出之際,身形在空中已轉了一個圈子,因此第二膝乃是向原來身後的方向須去。

  蓬蓬兩聲過處,竺公錫飄落原地,如若無事,婁堅見師門絕藝金剛腳,兩番皆然無功,便捨去快攻之法,提起一隻右腳,作出欲踢未踢的姿式。

  竺公錫秀朗長眉不禁一皺,口中道:「好腳法,果然比昔年大有精進……」

  花玉眉一時之間還瞧不出婁堅這一腳有何奧妙。殊不知身在局中之人,方始感覺到不論如何騰挪閃進,也難脫出他腳法威力範圍之外。那一日婁堅正是仗著這一腳,才能從勾魂怪客崔靈緬刀之下,全身而退,其時還是崔靈施展了心靈禁制之術,婁堅已經落在下風,尚有這等威力迫得崔靈無法不退。

  竺公錫話聲未畢,長衫飄飄,逕從婁堅身側貼著擦過,反而踏到婁堅後面。他使出半生心血所聚的反天逆地步法,果然別具神通,極是不可思議。

  不過婁堅腳尖仍然掛著他的衫角,運力一挑,竺公錫下盤何等堅牢,真是紋風不動的踏步過去了,婁堅反而跌了一跤。

  竺公錫面色變得甚是陰森,想是衫角被他腳尖掛了一下,大失面子之故,冷冷道:「你要小心了!」突然一腳踏去,婁堅剛剛起身,眼見他這一腳踏向足尖,勁道沉雄無比,若是踏中,五隻腳指須得粉碎靡爛,連忙縮腳。

  這一來立足不牢,又跌了一跤,竺公錫早就算定勢必如此,另一腳早就提起等候,踏下去時恰好踩住婁堅後背要穴。

  他斜眼一睨,只見花玉眉只有訝異之容而沒有驚慌之色,心想她只佩服我的武功,卻絲毫不為婁堅性命擔憂,難道對此人特別憎厭不成?

  婁堅俯伏地上,被竺公錫一腳踏住要穴,動彈不得。但他呼吸粗大,一聽而知他未曾喪命。

  竺公錫正式望住花玉眉,道:「你認為老夫不會取他性命。抑是願意眼見此人喪生,故此不動聲色!」

  花玉眉微微一笑,道:「後一說問得還有道理,前一說卻問得別有蹊蹺!」

  竺公錫道:「姑不論有沒有蹊蹺,老夫只想曉得你當時作何想法?」

  花玉眉笑一笑,道:「你老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坦白告訴你。」

  竺公錫沉吟一下,說道:「使得,但要求之事不可與你父親有關……」

  她點點頭,道:「那麼我就坦白告訴你,正是前一說所猜的,我認為你不會取他性命!」

  竺公錫訝道:「其故安在?」

  花玉眉道:「第一,你們見面之時,彼此都已相識,若說是你老來此巡視之時見過他,怎會只單獨見他一人而不見岑澍?再者他決計不會在數十年前見過你老,所以你們彼此相識,大是可疑。第二,縱使是你單獨見他而不見別人,所以互相識得。但你見了我竟不以為我來救他,足證他肚中得知之事不少,換句話說,他曾經參與你們的機密……」

  竺公錫豎起大拇指,道:「要得,要得,老夫對你的聰明才智,實是衷心佩服!」他收回腳,命婁堅回去院內,然後道:「你要求甚事?」

  花玉眉道:「現在還想不出,以後再說。」

  竺公錫微微一笑,心想她已為一人預鋪道路,老夫且看你救得幾人。他一揮手,院內又推出一人,卻是武當派高手井步虛。井步虛見花玉眉,便露出詫色,花玉眉道:「道長不用亂猜,我可沒有這等本事搭救。」

  井步虛微笑道:「若是姑娘也為之束手無策,只怕天下再無別人能辦得到了!」

  花玉眉道:「道長這話教我好生慚愧,這一位就是竺公錫伯伯。」

  井步虛定睛打量了一會,稽首道:「老施主威儀內蘊,器宇不凡,果然是一代高手的氣象!小道傾慕已久,於今方始識荊,已足慰平生渴望。」

  竺公錫道:「道長好說了,想昔年武林群雄之中,以令師最擅詞令,你卻有青出於藍之概,真是難得!」

  花玉眉接口道:「你老心中既然覺得他說話悅耳,那就再如前放走如何?」

  竺公錫道:「可以……」花玉眉不禁大喜,只聽竺公錫又道:「但須得問一問他本人意見,他若是不願出手,那就算了!」

  他隨即把前事說了,花玉眉眼見井步虛睛中閃動異光,便知不妙。

  果然井步虛答道:「小道明知以米粒之珠,難與皓月爭輝,但老施主先讓的二十招,卻教小道情不自禁,有意捨命一試!」

  竺公錫長笑一聲,道:「好,好,不愧是白藤真人的入室高弟,若無這等氣概魄力,焉能承繼他衣缽!」

  看守此院的兩人得到命令,立即上前為他除去銬鐐,又送上落月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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