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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龍虎莊三老起身見過這位世交前輩,並且代桓宇引現。天馬行空霍陵落坐之後,心中突然泛生無限感慨,道:「昔年見到三位世兄之時,不但你們尚是英風颯颯的少年俊傑,便老夫也還是壯志凌雲之士,想到一別數十寒暑,老夫行將就木,不消說得,三位世兄也僅都是中年以上之人,今日相逢,令人不禁有過隙朝露之感!」

  他接著轉眼望住桓宇,道:「令尊雖是歸隱很早,但老夫仍然會晤過幾面。他年紀比我小得多,想不到已作古人!」

  葉重山道:「霍兄盡說這些哀傷之言,教人悵觸萬端,志氣銷沉,你往日的萬丈豪情何在?」

  霍陵哈哈一笑,道:「葉兄見責得極是!」當即取出一個用油紙包住的信封,抽出函箋,遞給荊登齡,道:「這是峰兄手書,你們先閱看一遍!」荊登齡欠身接過,恭容閱春,看罷遞給荊登韶、司徒登瑜兩人傳閱。

  霍陵收回信箋之後,道:「峰兄雖是身負絕世武功,但二十年來廁身行伍之中,轉戰邊塞,鋒鏑交加,風霜侵蝕,益以晝夜操勞,冷不暇暖。到底是年逾古稀之人,多年下來,心力交瘁,作此書時,已自知只有半年壽命,若是此書及時抵達我手,我自然會去探望他,可惜時隔年餘才收到此信,一切都無從說起了!」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峰兄作事極是深謀遠慮,他明知當他故世之時,遣使傳書必遭各方諸多為難,是以先行致函與我,想來定是盼我趕去接應之意。可惜托的那個小商人家中忽遭變故,過了一年才記起送信之事。這便是此書延誤到達我手中之故了!」

  廳中一片靜寂,龍虎莊三老面面相覷,心想這一趟江陵之行,竟然又是徒勞。

  葉重山低聲道:「司徒峰兄在致霍兄函中雖是說過可能遣使先趕寒家,但這年餘以來,老夫不曾接到他片言隻字。那位使者下落杳如黃鶴,實是令人不解!」

  霍陵道:「峰兄寫得明明白白,說是如果敵人嚴密佈置意欲劫截的話,那位使者才會改道南來江陵。武林無不知道霍某與他過節甚深,誰都想不到他的使者竟會改赴鑄劍樓。這一著委實萬分高明,可是現下毫無消息,而我這次趨訪葉兄,竟惹得滿城風雨,變故頻生,當真教人意料不到。」

  荊登齡隨即將近日龍虎莊發生的種種事故詳細說出。霍陵和葉重山雖是見聞廣博,也不禁駭異不置。最後聽到銀劍郎君方麟正與花玉眉在一起,天馬行空霍陵扼腕嘆息道:「昔年桓公玄兄和方長恒兄並稱劍中雙絕,想不到這兩位劍術名家最先去世!」

  荊登齡微微一怔,心想:「我可沒有提到方麟之父已經逝世的話,再說我根本不知道方麟父親的消息。霍老這話從何說起?」

  葉重山該道:「方長恒死了?只不知他的兒子是不是像他一般驕傲自負?」

  桓宇道:「方麟兄果是一身傲骨,江湖罕見。劍術也盡得真傳,小侄曾經跟他動過手。」

  天馬行空霍陵道:「令尊和方長恒都是性情孤傲之人,他們昔年時時較量劍術,想不到到了你們這一輩,情形仍無改變。昔年方長恒總是落在下風,你們比劃的結果呢?」

  桓宇道:「小侄功力淺薄,不是方麟對手!」他像是提及別人之事一般,面上神色如故,毫無羞愧之色。霍葉二人都覺得奇怪,便不再提此事,霍陵沉吟一下,望住葉重山道:「方長恒既已去世,還有何人可找?」

  荊登齡忍不住道:「晚輩記得沒有提及方老前輩去世的話,霍世叔還須設法打聽此事!」

  天馬行空霍陵微笑道:「你們有所不知,南桓北方這兩位想法都十分奇怪,他們一生不收門人並且說過除非他們身故,他們的劍法決不會由別人手中出現在江湖之上,是以桓宇、方麟這兩位世兄一旦踏入江湖,便可知他們皆已亡故!」

  大廳角落忽然傳來一聲脆響,似是玉磬之聲。葉重山眼中射出凌厲光芒,倏忽隱沒。霍陵低聲道:「你們少說話,切記!」龍虎莊三老和桓宇正在尋思這句吩咐有何用意之時,只聽葉重山冷冷道:「我看老霍你的功力實在尚未達到足以助我打通經脈的地步。你還是帶了這一幫人走開的好!」

  天馬行空霍陵道:「兄弟無能為力的話,天下再也找不到可以助你之人!目下峰兄的三個侄子皆已趕到,你最好變了主意!」

  葉重山道:「我的主意決不改變,你們若是立即離開,我的女兒或能無恙歸來!」

  霍陵道:「葉兄恐怕還不明白兄弟的意思!」

  葉重山道:「我用不著明白,你們若是不走,我這把老骨頭就快保不住啦!」

  霍陵低聲道:「葉兄聽著,峰兄家傳絕藝,外人決不能在旦夕間通曉領悟,但這三位是他親傳子弟,只須看一遍,或者可以助你打通已經僵化的脈穴,再說那封遺書,關係重大,你拿著也沒有用處!」

  葉重山道:「誰說這些東西在我手中?」

  左側窗外忽然傳入來一陣冷冷語聲,道:「洒家也要瞧瞧!」人隨聲現,打窗外飄飛來一個黑黑瘦瘦的老和尚。橫眉豎眼,相貌甚是凶橫。

  葉重山斜睨和尚一眼,道:「原來是少林派大孽尊者,你想瞧什麼?」大孽尊者倚窗而立,道:「洒家這一兩日脾氣很壞,你別惹我!」葉重山冷冷道:「笑話,葉某跟你師兄大宗上人爭雄鬥勝之時,你還差得遠呢!」大孽尊者道:「我師兄現在是掌門方丈,他從來不管洒家閒帳,你提起這等陳年舊事有何用處?」

  霍陵哼了一聲,道:「尊者可知葉兄目下雙腿癱瘓?」大孽尊者不加理睬,霍陵又接著道:「貴派高手如雲,消息靈通,想必已知葉兄千金下落?」大孽尊者道:「洒家不管這些閒事!」他一直望住葉重山,這時接著又道:「你怎麼說?給不給洒家瞧瞧?」他到底要瞧甚麼卻不說出。

  這個和尚的蠻橫無禮,天下少見。但霍陵居然忍住,並不發作,龍虎莊三老和桓宇都十分詫異。葉重山冷冷道:「我也想瞧瞧司徒峰遺書中寫的什麼,何只是你!」大孽尊者道:「你最好爽快拿出來,別惹火洒家,要了你的性命!」

  桓宇大喝一聲,挺身而出,道:「你要了誰的性命?」大孽尊者望他一眼道:「好膽氣,你是誰?」桓宇道:「南昌桓宇!」大孽尊者道:「你不行,聽說你不行,聽說你被勾魂怪客崔靈勾了魂,又做過毒中之聖,若是那時,還可以試幾招!」

  龍虎莊三老都大為駭怪,心想這些經過怎的這麼快就傳到了此地,只聽大孽尊者又道:「那個救你的女孩子呢?如果是她,洒家倒要瞧瞧她學得百花仙子沈素心幾招工夫?」

  霍陵葉重山直到此時才知花玉眉的來歷,都驚噫出聲,霍陵道:「想不到沈素心也死了!唉,大匠奇才皆已凋落,只好讓鼠輩橫行!」大孽尊者大怒睜眼道:「誰是鼠輩?」霍陵道:「難道你自列鼠輩之內?」大孽尊者道:「洒家自然不是!」霍陵道:「這就對了,你睜眼豎眉作甚?」

  大孽尊者嘿嘿冷笑一聲,道:「洒家不是找你們鬥嘴來的!」

  桓宇一縱身落在他面前五六尺之處,道:「說得好,在下來領教尊者絕藝!」大孽尊者從他話聲中已測度出他功力深淺,知道遠不如自己,搖首說道:「洒家贏了你也算不上一回事,再說你憑什麼身份代葉重山出手?」桓宇還未回答,葉重山眼中閃出感激之光,大聲道:「他目前雖是老夫的世侄身份,但昔年老夫曾與公玄兄有過約言,他應當是老夫的東床快婿!」

  這話一出,龍虎莊三老都恍然大悟,那桓宇起先為何不願來此的原因。

  大孽尊者道:「桓宇站穩了沒有?」桓宇運功蓄勢,道:「站穩了便怎樣?」大孽尊者吸一口真氣,身形暴漲,接著揮拳擊去。他們兩人相距五尺有餘,大孽尊者這一拳縱是伸直手臂,還差兩尺許才夠得到。桓宇知他要用拳力隔空傷人,當即舉掌封住胸前要穴。霎時但覺一股強猛力追湧擊而至,口鼻難以呼吸,連忙發出掌力。誰知這一拳的力道強勁之極,硬封固然不行,即使是用卸手法也卸不開這股力道,登時站不牢身子,蹬蹬蹬退了六七步之多。他正待猱身撲上,使用貼身肉搏手法。耳中只聽大孽尊者喝道:「慢著!」桓宇煞住去勢,大孽尊者接著道:「洒家方才的一拳只是教你們見識見識少林神拳的威力,桓宇你的功力不足,上來只有送死!」

  桓宇眼中泛射出狠毒的光芒,殺機填膺,舉步走到牆邊,伸手摘下一柄寶劍。大孽尊者嘿嘿冷笑道:「別的人若是存心坐視此子送死,洒家成全他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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