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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伍放胸膛一挺,大聲道:「伍放為姑娘累死,也是心甘情願的,但姑娘你……」花玉眉道:「我沒有什麼!總算蒼天保佑,讓我尋著毒門南宗之人,能救得桓宇,我什麼都滿意了!」當下仰天長長嘆了口氣,只覺蒼穹這般美好,清風如此柔軟。

  方麟遠遠見到她滿面盡是心滿意足之情,心頭不覺一陣酸痛,轉過頭去。不再瞧她。這當兒龍虎莊三老已連袂而來,紅衣醜婢也已拜倒在地道:「婢子叩見小姐,恭喜小姐心願終能得償……」花玉眉道:「三位莊主可是你去尋來的麼?」

  紅衣醜婢道:「是……」花玉眉冷笑一聲,道:「為什麼?」紅衣醜婢身子一震,良久回答不出,花玉眉道:「你這樣做是對我忠心,還是不忠呢?」紅衣醜婢不敢說話,花玉眉目光冰一般瞪著她,良久良久,才輕嘆一聲,道:「桓宇若已被人殺死,這時只怕我也要死在你面前,唉……去吧!」

  荊登齡強笑一聲,插口道:「花姑娘此行之收穫,真是令人喜出望外……」花玉眉微微一笑道:「我也未想到那一對陳氏夫妻,果然真的是毒門南宗碩果僅存的傳人。看來這真是蒼天有眼,那時桓宇若未曾救他們的性命,今日也沒有人能救得他了!」

  她語聲微微一頓,接著道:「他兩人本來堅持不肯吐露自己的身份,但聽得桓宇之事後,才肯將一切秘密都告訴我,若非我實在等不及他們,他們自己也要趕來。」

  司徒登瑜已將那件樂器拾起,含笑問道:「不知這件樂器到底有何奇妙,竟能令桓宇兄那般……那般模樣?」他最後要說的本是驚懾兩字,但想到花玉眉對桓宇之深情,便將驚攝改為模樣。

  花玉眉嫣然一笑,道:「這件樂器名喚『百毒千情萬孔笛』與下半部百毒真經,同屬毒門南宗世代相傳的至寶,昔年萬毒真君創立毒門之際,便想道毒中之聖若有出世之一日,那時不但天下蒼生俱要遭劫,毒門中人更要死盡死絕,但那創造毒中之聖之秘法,卻是他一生心血所聚最得意的傑作成就,他自己既無緣尋得一人煉成毒中之聖,也捨不得將此秘技淹沒絕傳,萬般無奈之中,才將毒門分為南、北兩宗。」

  她眼皮四轉一眼,見到眾人俱在凝神傾聽,於是接著道:「那『萬毒真君』本是絕世奇才,他此番用意,便是明知毒門南宗既無煉毒之技,日後必定無法立足江湖,那時毒中之聖縱已出現,也無法尋著他們……」

  荊登齡忍不住接口嘆道:「是了,他怕毒中之聖縱橫天下,無人可制,又怕毒中之聖自毒門弟子手中,奪去唯一能制他之秘法,是以才將此法另傳一支別宗,好教那毒中之聖終不能造劫太大。他自身所創之秘技,亦不致認此淹沒無聞……唉,開宗立派之人,人人俱有一番苦心,只是我等後輩江湖同道,又有幾人能知道他們的那番苦心呢?」

  一時之間,眾人心頭僅都甚是感慨。

  過了半晌,荊登韶忽然道:「那下半部百毒真經之內,記載的想必是天下各門毒藥的破法了?」他除了花玉眉一眼,接道:「不知那夫婦兩人可曾將這半部百毒真經交給姑娘?」

  花玉眉微微一笑,不答這話,轉過話題道:「那百毒千情萬孔笛,本是百毒真君模仿天下百毒千蟲所發之聲而作,常人聽了這聲音,最多心頭煩厭,但毒中之聖聽在耳裏,卻有如慈母喚子,心頭殺機立時盡消,但當中那隻青銅鸞鳳所發之鳳鶴鳴聲年卻能使他心驚膽破,只因他聽得笛聲之後,心神俱落入百毒千蟲之中,彷彿他也變成了百毒其中之一,而鳳鶴卻是百毒剋星……唉……這其中妙用,我一時也說不清,總之他受過百毒千情萬孔笛樂聲的刺激,經過一番奔馳,骨髓血液中的毒性隨汗液排洩散去,我方才餵他眼下的那瓶『催夢靈液』,便是催他入夢……」

  伍放忍不住接口道:「毒性既散,何以還要催他入睡?」

  花玉眉道:「常人散功時,已是苦不堪言,他散毒之際,痛苦自更大。」

  伍放一拍頭頂,恍然道:「姑娘自是捨不得桓公子受那散毒之苦,他睡著之後,自是什麼苦痛都覺不出來了。」銀劍郎君方麟聽在耳裏,心頭不覺泛起一陣酸苦之意。

  花玉眉道:「其實此中另有妙用,試想人在清醒之時,體內自然而然會生出一種抗拒之力。但睡著之後,任何抗拒之力都消失,散毒的速度也加快了許多。大約不到明日清晨,桓宇體內的毒性,就可完全去盡了,那時……那時……」她嫣然一笑,住口不語,她想到桓宇毒散盡後的種種情景,笑容中不覺充滿了難以形容的柔情密意。

  方麟微微側開頭,不去看她。只聽荊登齡道:「如此說來,豈不是只要手持這百毒千情萬孔笛與催夢靈液兩物,無論是誰,便都可制服那毒中之聖了?」

  花玉眉搖頭微笑道:「但如何吹奏這百毒千情萬孔笛,卻是百毒真經中的秘術,若無足夠的內力,根本吹它不響。」

  伍放吹了一下,只聽笛聲嘶地一聲,響雖響了,卻不及方才花玉眉吹奏時之清悅。

  花玉眉接著道:「縱有人能吹得響它,但還得妙解音律,才能學得會那繁複的指法,方才我吹的那一闋『破毒引』,各位聽來雖然全無妙處,其實卻都略合音律妙理。連我都學了好幾個時辰才記得住。」言下之意,若是換了別人,便不知要學多久了。

  她指一指包住桓宇的黃牛,道:「此牛曾服四十九種解毒靈草,這些解毒靈草若不是陳氏夫婦藏得有,想來還須化上三年五載才採得齊全!」眾人聽了,都覺此事果是困難重重,對於花玉眉更是敬佩!

  當下大家都跌坐休息,星群升而又落,東方現出曙色,花玉眉當先一躍而起,眾人也相繼起身。

  只聽桓宇輕微地呻吟一聲,花玉眉輕輕吩咐道:「準備兩桶清水,尋件乾淨的衣衫。」紅衣醜婢立刻應聲,如飛奔去。

  花玉眉又道:「伍放你挖個土坑,須有六尺之深,埋葬牛屍!」伍放便在牛屍旁邊動手挖掘。

  花玉眉目注桓宇,過了半晌,忽然記起一事,沉聲道:「這兩片牛屍身上充滿劇毒,各位千萬碰它不得!」說罷彎腰抱起桓宇身子,向茅屋飛奔而去。方麟見她親自為桓宇沐浴更衣,心中又是一陣酸痛,接著泛起無窮殺機。

  伍放挖好土坑,躍了上來,心中緊記花玉眉吩咐,便取出長刀,將牛屍撥落坑中。長刀碰到牛屍之處,立時變成烏黑之色,眾人看到毒性如此劇烈,都不禁微微變色。

  過了一會,只見人影一閃,花玉眉含笑走了出來,笑道:「教各位久等了!」眾人瞧她笑容甜美,神采煥發,便已知道桓宇定必無恙。

  荊登齡心中亦大是寬慰,抱拳笑道:「恭賀姑娘大功告成,我道中從此又多了一位得力好手!」

  荊登韶道:「桓兄身體既已恢復,為何還不出來相見?」

  花玉眉道:「他人雖恢復,但想到日前種種,自覺有如做了場惡夢,此刻神智還未鎮定,少時便可出來與各位相見了!」她輕笑數聲,接著又道:「桓兄方才回醒之時,想起這些日子來吃過的東西,立刻吐了一地,那樣子呀!真是說也說不出,畫也畫不像!」

  眾人都不覺失笑,笑聲中茅屋那邊人影閃動,眾人一齊轉目瞧去,只見桓宇身穿一襲寬袍,緩步走了出來,陽光照耀下,宛如玉樹臨風,風姿俊逸!

  三老一齊迎了過去,抱拳寒暄,桓宇見到眾人,大有隔世之感,心裏又是感慨,又是歡喜,一時間反倒說不出話來,唯有抱拳笑笑。

  忽聽一人冷冷道:「桓宇,還認得我麼?」桓宇舉目望去,只見一個錦衣少年,手撫長劍,卓立在陽光下,面貌俊美,風姿瀟灑,眉宇口角卻盡是輕蔑自傲的神情。

  他依稀還記得昨夜之事,當下拱手道:「兄台乃是方麟方世兄,在下怎會認不出來?」

  方麟傲笑一聲,道:「很好,桓宇你是劍中雙絕的南桓之子,方某是北方之後,今日我們當著武林重鎮龍虎莊三老及花玉眉姑娘面前,比劃一場,若是方某不敵,死亦甘心。若是方某贏了,南桓北方的排名便須從此換個位置。」

  花玉眉道:「這南桓北方的排名乃是當年同輩高手順口稱呼,口中是否含有褒貶之意,誰也不得而知。你們兩位何必動手?」須知花玉眉乃是聰明絕世之人,她明知桓宇體內毒性散盡之後,原有功力勢必大有虧損,須得修煉一段時期始能恢復舊觀,不過又知桓宇性情倔強,若是一口道破,桓宇反而會挺身而鬥,此中心情微妙變化,一時也說之不盡。

  桓宇自有打算,忖道:「姓方的分明是吃醋,藉故找我拼命,我豈能與他一般見識!」當下微微一笑,道:「玉眉姑娘說的極是!」方麟見花玉眉袒護桓宇,陡然間傲氣全消,甚是灰心,不再說話。

  眾人當下打道回到龍虎莊中,花玉眉把青玉驄還給他,方麟本想上馬馳去,從此天涯海角,永不與她再見。但總是難以硬住心腸,告辭之言難以出口。

  花玉眉和龍虎莊三老商議之下,決定這就移師鑄劍樓,免得正派的一方各懷貳心,以致被異族強敵所乘。當下定於午後出發,龍虎莊三老夫佈置吩咐在中一切事務。

  花玉眉籌思妥當,看看已近午時,轉眼不見桓宇在側,便道:「紅葉,去請桓相公來!」紅衣醜婢應聲而去,不久便隻身回轉,道:「稟小姐,桓相公獨自站在園中樹影下,不理婢子!」

  花玉眉淡淡一笑道:「桓兄性情倔強,今日早晨不曾拔劍應戰之事,猶自耿耿於心,我自去便了!」於是攝衣而起,走到園中,但見桓宇立在樹影中,眉宇間十分陰鬱,面色忽陰忽晴,顯然心中情緒變化甚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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