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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眨眼間兩把銀光四閃的長劍,敵住四柄精芒耀目的大刀,翻翻滾滾,搶佔先手。那四柄大刀招數威猛剛勇,激起一片劈風之聲,而且每組兩人的出手招數,必是一攻一守,法度精嚴謹密,正好彌補住刀法上過於剛猛的弱點。

  許長勝和余不敗兩人面上毫無表情,似是一點也不把對方放在心上,這等神態比喝罵侮辱還要令人難受。與他們爭持的四虎將全神貫注在生死搏鬥之中,還不怎樣,反而那黑衣大漢和白衣羅剎鍾秀都禁不住泛起怒色。其餘三人則訝異地查看許余二人的劍法來歷。

  銀劍郎君方麟發覺花玉眉只淡淡望了戰場一眼,便不再看,直到這時,他才突然激發傲氣,稍稍從美色迷惑中清醒一些,道:「寒家劍法難道竟不值姑娘一顧?」

  花玉眉道:「你這話未免外行,我用耳朵聽聽就是了,何用觀看?」

  銀劍郎君方麟心中大驚,忖道:「聽風辨招位不難,但要達到聽風辨招,這等上乘境界,宇內恐怕沒有幾個人辦得到,她真的已達到這等境界造詣麼?」於是試探道:「姑娘胸羅萬機,這兩人的劍法還請姑娘批評指正!」

  花玉眉道:「你既然這麼謙虛誠意,我不妨稍予指正。這兩人內功深厚,大約勤修苦煉了三十年左右,可是資質平庸,萬難達到『長勝不敗』的地步!」

  這「長勝不敗」四字原是許余二人的名字,花玉眉聰慧絕世,一聽便知這兩人的原來名字決非如此,必是這個狂傲的年青劍客所改動,是以故意說出來。

  方麟劍眉一皺,沒有說話。花玉眉又道:「他們功力雖深,但方家的『銀劍十一變』貴在輕靈翔動,變化萬方,他們卻是沉實有餘,機變不足,是以難期上乘,再練二十年,也終是這種樣子而已!」

  此時許余兩人的爛銀長劍盤旋飛舞,如奔雷掣電,已經佔盡上風,著著進逼。

  那黑衣大漢含怒大喝道:「沒用的東西給我滾開!」

  方麟低聲道:「黑衫盧大刀要親自出手了!」花玉眉哦了一聲,此人威鎮冀魯兩省,手中大刀頗有驚人造詣,他的妻子白衣羅剎鍾秀擅長十二種暗器,也不好對付。其餘三人一是皓首神棍徐尚武,一是日月鉤羅舉,一是鐵掌天羅萬鬍子,無一不是威鎮一方的當代武林名手,「我有急事在身,歉難奉陪,你最好設法別讓他們阻止我,待我過去……」

  銀劍郎君方麟微微一怔,心想:「你不提青玉驄還不說,還要吩咐我做這做那,算是那一門子的規矩?」然而他在花玉眉豔麗容光之下,又不敢出言頂撞,心中萬般委屈,當下嘆一口氣,道:「姑娘怎麼說就怎麼辦……」

  花玉眉道:「我獨自策馬過去,諒他們不會攔阻!」

  方麟道:「姑娘雖然學究天人,文武雙全,但他們不知底細,萬一出手攔阻,豈不……」

  花玉眉道:「豈不什麼,諒他們這些蠢才一時也想不起出手攔阻……」

  這時那黑衫盧大刀已經縱落馬下,掣出明晃晃的大刀,疾撲許長勝,大刀一起,就把許長勝如潮劍光完全接住,身形一轉,旋近余不敗那邊,左手驀地向余不敗長劍抓去。余不敗不知虛實,那肯教他抓住鋒刃,抬臂撤劍,三虎四虎趁機竄出圈子,這四虎接戰了三十餘招,都出了一身大汗。

  余不敗見敵人逃開,既不追趕,也不出手夾攻黑衫盧大刀,彈劍冷笑一聲,走開一旁。

  黑衫盧大刀果是名不虛傳,手中那柄大刀施展開來,凶狠迅快,幻起一片刀光,竟是潑水難透,許長勝劍法綿綿封拆,氣勢上已先輸給對方。忽地劍法一變,但見他左衝右突,東刺一劍,西劈一劍,大是散漫凌亂,毫無章法。

  那知這一來為形勢大變,盧大刀本是氣勢如虹長驅直入。此時卻大見頓挫遲滯。

  眾人正在驚訝觀看之際,蹄聲忽起,花玉眉就在此時策馬向前走去。

  只見那匹宛如青玉琢成的駿馬馱住一個千嬌百媚的美女,緩緩掠過戰圈,接著從對方排列路上的陣勢中穿出,從容行去。對方眾人都心下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名駒美人已經出去兩三丈遠,白衣羅剎鍾秀驀然醒悟,嬌叱一聲,素手迅揚,立時三絲金光作品字形向花玉眉後背電射而去。

  花玉眉忽然回轉頭向她一笑,櫻口中運玄功吹一口氣,那三絲金光剛好射到她面前尺許時完全自行掉落地上,卻是三枚金針,有如常見的繡花針般大小。

  白衣羅剎鍾秀一時看不出對方用什麼法子擊落那三支金針,呆得一呆,蹄聲得得起處,晃眼又行了兩三丈遠。她陰森森地哼一聲,素袖一揚,右手卻在袖影中運勁發出兩枚銀彈。兩點銀光破空飛出,到了半路上忽然互相一碰,「叮」的一響,本是筆直飛射的去勢立是變作兩道弧形路線,一左一右分向花玉眉射去。

  這兩粒銀彈份量沉重,故此可以遠襲五六丈的敵人。若是再遠一些,腕指之力就不夠強勁,必須借重彈簧之類。

  花玉眉又回轉頭來,目光第一次掃到方麟面上,纖手招揚,嬌聲叫道:「公子珍重,後會有期……」衣袖隨著揚手之勢飄飄飛起,將兩粒銀彈一齊接住。姿勢美妙自然,一似根本沒有捲接暗器這一回事,純粹是回頭向方麟揚手道別光景。

  銀劍郎君方麟本來甚是耽心,此時又是歡喜,又是驚佩。歡喜是玉人終於望了自己一眼,並且含情道別。驚佩的是她一身武功,果然深不可測,要知白衣羅剎鍾秀向來以地下十二種兵器在武林中爭佔了一席地,這兩粒銀彈手法奇特,極不好擋。可是花玉眉不但接住,而且姿態美妙自然,如若無事,這等功力造詣實是罕見罕聞。

  但見青玉驄漸漸去遠,白衣羅剎完全楞住,其餘諸人也目不轉睛地望住花玉眉背影。銀劍郎君方麟忽然暗叫一聲「不好」,急急催馬,衝過對方陣勢,直向花玉眉背影疾馳追去。

  他此舉驟出不意,對方諸人發覺之時,已被他從當中衝過,竟沒有一人來得及攔阻。

  銀劍郎君方麟才衝了過去,蹄聲又響,白衣羅剎鍾秀不聲不響,雙手在鞍上一拍,已捏住兩種暗器,準備出手。

  忽然間地上冒出一陣白煙,又濃又密,蓬勃升起,轉眼間已將這一干人完全籠罩在其中。

  蹄聲嘩啦啦從白煙中劃過,卻是那許長勝余不敗兩人,他們借濃厚煙霧掩蔽,一逕掠過眾人,穿出煙外,便即催馬向方麟追去。

  被那一片濃密煙霧籠罩著的皆是久走江湖,閱歷豐富的人物,此刻卻吃了經驗過豐,心思太夠之虧,個個都屏住呼吸,不敢妄動,第一是因人他們生怕敵人施放這種威力奇大的煙彈之後,只是將馬匹趕走。人還留在煙霧中,伺機加以暗算,所以決不能移動或發出聲息。其次又怕同夥之間發生誤會,鬧出自相殘殺的慘劇。

  因此人人屏息不動,而所有的馬匹都是受過特殊訓練,居然也會靜立不動,毫不驚擾。這一干人如若經驗不足,詭計較少,必定會跟隨蹄聲衝出煙幕,那時許長勝余不敗二人,勢難如此從容遁走。

  且說花玉眉正走之間,耳中聽到蹄聲,秀眉一皺,輕輕催動青玉驄,也就加快了速度。

  銀劍郎君方麟策馬狂馳,瞬息間已馳出二十餘里,只見那匹青玉驄一直在前面輕鬆馳驅,總是相距十來丈,方麟自然知道青玉驄腳程之快天下無雙,根本沒有希望可以追得上。然而相距十餘丈,冷風迎面急撲,縱然疾呼大叫,也不易聽到,這時只急得他一身大汗,一想如果那位姓花的姑娘稍稍催快一點,轉眼就要失去蹤跡,縱是天涯海角一路追去,害怕也難再見一面,他越想心越亂。不住暗罵自己該死,不該迷戀對方美色,以致把奪回青玉驄這麼一件大事都耽誤了。

  又馳出數里,花玉眉勒住青玉驄,蹄聲響處,銀劍郎君方麟已經趕到,只見他跨下駿馬口吐白沫,全身汗如雨下。一望而知這匹千中挑一的良駒已經累極。

  花玉眉媚笑道:「方公子騎術精妙,教人佩服,若不功夫差之人,決不能累壞這種良駒。再說若是是騎術高明,這馬早就跑不動了……」

  方麟抱拳道:「花姑娘博學多才,連騎術之道也具獨到之見。此駒本來也是罕見佳種,如此毀了實在可惜!」

  花玉眉直直望住他的眼睛,並不說話,方麟好不容易迫上了她,本是要索回青玉驄,此時卻感到難以開口,然而又不能讓氣氛沉默凝結,吶吶道:「這……這匹名駒本是黑衫盧大刀夫婦最心愛的『五駿騎』,在下為追查青玉驄下落,率同許余二人硬奪了『五駿騎』之三,一路追來,歷時兩晝夜,竟將這幾匹名駒活活累壞……」

  他發覺她雖是靜靜地聽著,但明如秋水的眸子中隱隱閃動著嘲笑戲弄的光芒。他真想粗暴地向她怒喝,但卻做不出來,只好在心中暗罵自己沒用,不但不敢得罪她,甚至連平日的倜儻瀟灑風度都不知往那裏去了。

  花玉眉等了一陣,淡淡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可要走了,我有急事在身,不能再做耽擱……」

  方麟兩次三番把索回寶馬的話咽回腹中,吶吶道:「姑娘有什麼急事,可否賜告?」

  花玉眉道:「我要趕去見一個人,他住在距此兩百里路的連環渚……」

  銀劍郎君方麟面色大變,驚道:「連環渚,可是住在白玉窯中的人?」

  花玉眉似乎早就曉得他一聽會大驚失色,得意含笑地欣賞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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