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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我知道,本來我可以等你來找我的。不過我那地方似乎對你危險些,而且你的法壇也不方便搬來搬去。再者,我也忍不住瞧瞧李桃花的傳人是怎麼樣子。」

  他邊說邊掏出一個扁身玉瓶,倒出三粒血紅色丹藥。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股說不出是芳香或是腥的氣味。「這兒是三顆我親自制煉的血魄丹,天下任何家派的人,都絕對不想看見這種東西,偏偏你例外,千方百計也要得到不可。你瞧,人生就是這麼奇怪,全無定則可言。」

  小曼不能置信地眨幾下眼睛:「你肯給我血魄丹?你要什麼代價?」

  「昔年李桃花也問過我這一句話,我很乾脆告訴她,我們各憑真正武功,三十招之內,她是要不傷不敗不死,又或者能擊敗我甚至殺死我,血魄丹就是她的。你的條件也一樣。」

  席荒回答。小曼一時目瞪口呆,拼命動腦筋也無法明白血屍為什麼提這種古怪條件。「我把丹藥放下、如果我落敗狼狽而逃,你就不必為了要追上我而傷腦筋。我相信這樣子很恰當,你大概不會反對。讓我瞧瞧丹藥放在哪兒比較好……」

  席荒方自轉眼時,忽然一件他確實想不到的事發生。原來是小關的傑作。小關並沒有搗什麼鬼,他只不過從屋角鑽出,大步走向門口,伸出右手攤開手掌:「交給我保管最好。席荒,我雖是小鰻魚精這邊的人,但我賭品最好,她要是輸了,我絕對不拖不欠不賴。」

  現在雙方已經達五六尺範圍之內,在小關來說,他認為自己已經贏了第一招。那是因為他以前對付秦森時有過這種苦惱經驗,你進一尺,對方自自然然會飄退一尺,而血屍本人當然又比秦森厲害高明,這樣豈不是永遠沒有機會迫近對方出手拼搏?現在突出不意迫入了出手可及的範圍,且不管結果輸贏如何,小關還是極之高興的。席荒眉頭微皺:「你是誰?你好像很高興,為什麼?」

  「這傢伙叫小關,但不是那個小關。」

  小曼插嘴回答:「他今天的確有點兒奇怪,整天興高采烈,好像撿到很多黃金似的。這傢伙最是見錢眼開,弄銀子既是最大本事,也是最大樂事。」

  血屍席荒雖是年老成精機智絕世的人物,但小曼的解釋他可不能不相信:「好,小關,你今天是不是賺了很多銀子?」

  「是的。」

  小關仍然伸攤著手掌:「我賣了你今夜可能會到這兒來的消息給一個人,哈,值一千兩,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

  「那人是誰?他要這消息幹嗎?」

  小關笑笑:「我看不見銀子,腦子就不大好,很多事都想不起來。」

  小曼斥道:「別胡鬧,要錢也得看是什麼人。他問你什麼趕緊回答。」

  「不要緊。」

  席荒倒是蠻大方大量,掏出一卷銀票。他古墓這一系人馬,身邊一定帶很多錢,才好辦事。例如要人秘密地為他們弄來各種牲畜和血液。又例如他們的古怪裝束樣貌以及詭異舉止,要人守秘,實在都得花大把鈔票。

  小關一瞧手中拿到的是二千兩面額的銀票,當真喜心翻倒,稱呼也立刻改為恭敬:「席爺,那個人姓房名謙,他背後好像還有別人支持。他們想趁你不在之時,去救一個女人。」

  血屍席荒滿意地頷首,同時亦不把這個貪婪卻能幹的小人放在心上。他把丹藥交給小關,揮手叫他走開:「小曼,三十招,我還有事要辦。」

  說時,人也退到院落中。小曼抖開一個小小包袱,裡面是一隻黑色手套,指尖是五只長達寸八的銀爪,套身甚是長,可達上臂。她一戴上手套,整條手臂都裹住,前端都是五只尖利銀爪。她走出院落,泛起苦笑:「你為什麼非迫我獻醜不可?我這大欲爪二十年來都未動用過。當然你一定知道,我一動此爪,後果是真元虧損。你何必為難我呢?」

  血屍席荒沒有回答,默然屹立。小曼收斂起苦容,換上嬌媚勾魂笑容。

  她身子一搖,黑色法衣蛻落地上,裡面是緊身淺碧衫褲,絲質的衣料甚是貼身,使她曲線畢露,豐滿惹火。血屍席荒的身形忽然變淡,轉眼間已溶入黑暗中,除了小關這等功力絕世之士,別人休想看見他的存在,更休想看得見他的表情等等。小曼竟是首先發難,倏然欺上,大欲爪洒飛出千百點銀芒,抓戳對方四肢主筋關節。她手法雖是兇毒絕倫,但口中卻忽然曼聲吟唱,聲調極是柔靡冶蕩。她突然吟唱有她的道理,敢情這時暗沉的天空和地底,都隱隱有異嘯傳來。小關可沒有那麼多的見識學問評論雙方的詭異武功,但他卻自然而然知道,那小曼的武功根源,竟然比陰氣迫人的血屍席荒還要陰柔些。小曼好像附骨之蛆那樣黏向對方,一連五招二十五式。銀芒激空漫地,籠罩住血屍,一望而知每一點銀芒都想侵入敵圈,想黏附在對方身上。

  血屍席荒沒有兵器,只以兩手忽拳忽拍。身形有如無質之物,在院落中飄來浮去,教人生出無從著力之感。小曼吟唱之聲不絕,又抖爪連攻七招。她一招接一招,大欲爪化出無數銀芒,如水銀瀉地般纏逐不捨。但儘管千百點銀芒閃耀的光線,已把院落照亮了不少。可是那血屍席荒的身形仍然如煙似霧若有還無,而且飄浮移動之際,也好像沒有什麼阻滯。小曼突然聲調清越高揚,招式也大見變化。那千百點銀芒匯聚為一束,電射虛無飄渺中的可怕對手。小關一時看得目瞪口呆,張大嘴巴,簡直真的變成了呆瓜魚。因為他一招一式跟著小曼身法手法變下去,可真有點兒像進入了激流急湍的巨大的漩渦中。但陡然間忽地變成了振衣千仞崗的堅凝氣勢,頓時大為震驚!並且在這一剎那間,深深了悟,敢情這些絕世兇邪,每一個都有驚世駭俗、無法測度的絕藝。而更可怕是他們心機深、手段辣,在在出人意料之外。

  血屍席荒不知如何已閃開七八尺,與此同時一連七陣陰風迎面卷拂小曼,奇寒徹骨中已有隱隱腥味。小曼爪掌齊施,連退七步才站得住腳。「我並不著急,因為我還有十二招。」

  血屍席荒聲音溫和如長者:「何況你招式雖然不錯,可是內力有點兒問題,為什麼?」

  小曼喘口氣:「是施法追查辛海客,不但耗損真元,還因為有一個道中高人作梗,使我又損真元。席荒,你給我血魄丹好不好?我若是心願得償,以後我一定幫你。」

  「唉,傻丫頭,你的天狐通魔功練成之後,你怎肯聽我的話?」

  原來如此,小關總算恍然大梧,以席荒的立場,自是不想世上多出一個不聽話而又力足頡頏的對手。何況天下任何家派的人,都畏懼血魄丹,偏偏小曼卻相反,所以亦不能利用此丹制她。所以席荒何必幫助小曼而跟自己過不去?

  小曼跺跺腳:「好,我會盡力熬過這十二招。昔年我師父做到了,所以她得到血魄丹,練成神功,但願我也像她一樣過得你這一關。」

  「你和令師大大不同。」

  血屍席荒語氣淡然,似乎並不把有人夜探他大本營之事放在心上。「當年你師父很信任我,把九天仙棗晶脂交我保管,直到我親眼見她生下一女,我才把晶脂和血魄丹還給她。」

  小曼心中嘆口氣,唉,好可怕的血屍老妖!他迫師父生孩子,則師父當然永遠到達不了天狐通的最高境界成就,所以師父再怎樣努力修練,亦超越不過他血屍老妖。這件事是幾時發生的?四十年前?三十年前?當時的血屍老妖,是不是眼前這一個人呢?往事既似夢如幻,又復盤根錯節,幾十年下來,誰也弄不清楚了。師父當年所生的女兒,現在年紀有多大?她在什麼地方?她會不會就是我呢?

  「別為昔年之事而心亂,否則我一出手,你連半招也擋不住。」

  血屍席荒溫藹地勸誡她。可惜他的聲音雖是悅耳有倩,在現實中的行動卻完全相反。血屍席荒身形忽然更淡,像一陣陰風拂撲小曼。天上地底異嘯猝然齊起,聲音錐入耳竅滲侵靈台,使小曼心旌搖搖。同時手掌也迎面拍到,陰寒勁道中挾著隱隱血腥之味。小曼的大欲爪銀光彈射,五枚爪尖以輪指手法抓脈扣穴。席荒縮手之際,身子已繞到小曼背後,雙手齊出,一拿後頸,一抓腰脊。他身形之快,逾越鬼魅,可是這次出手的速度卻跟身法不甚和諧,換言之,他雙手出勢竟是比身形遲慢得多。小曼自是大可從容封架或閃避。她採閃避策略,忽然向前一滑步,飄出五六尺。

  小關對速度極之敏感,故此席荒出手一慢,他立刻感到不妥。他目光閃處,已見席荒鼓腮努唇,顯然是要吹噴什麼東西出來的樣子。這一剎那間也就明白席荒為何出手不必太快之故。那小曼的下場如何,小關認為不須太過關心。但席荒這一招陰毒高絕,以後卻須得小心防範,這是小關的想法。至於小曼,只覺後腦風府穴稍稍刺痛了一下,猛一回身,見那血屍席荒遠遠屹立七八尺外,竟無追逐迫攻之意。小曼心中叫聲「不好了」,霎時全身忽然感到極之寒冷。兩軍正當爭鋒拼搏性命交關之際,其中一方忽然負手閒立而不乘勢追殺,那顯然一定出問題,一定有古怪。小曼不但從這個道理上推論出自己情勢不妙,事實上她全身一陣酷寒過後,行動馬上感到有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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