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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喬玉忽然插口,她也是鶯聲燕語,經對不像是十二三歲的女童聲音:「金翅膀彭翼是我外公,小關,你有沒有聽過我的大名?」

  阿庭雖然覺得她聲音圓潤如成熟女性,卻沒往這上面多想:「對不起,喬玉小姐,我小關剛出來行走江湖,可沒聽過妳的芳名。」

  若是小關在此,他不但沒聽過喬玉之名,甚至連金翅膀彭翼這等「宇內三凶」之一的顯赫人物,只怕也全然不知。但阿庭身為「一陽會」之主,平日留意天下武林之事,於「宇內三凶」這三大惡人的一切,但凡是探聽得到的,可說鉅細靡遺。因此喬玉的身份來歷,她其他的事,例如年齡已經不小等等,都有若干資料,並非全無所知。假如「宇內三凶」之中的血屍席荒、金翅膀彭翼,這兩大惡人聯手的話,那真是極之可怕的事。阿庭一想到這點,不禁不寒而慄。這時只盼弄清楚內情,未敢打草驚蛇,更不願貿然動手。

  喬玉笑嘻嘻過來,伸手要拉阿庭的手。若是小女孩這種舉動,當然很平常不過。但是喬玉明明已屆成熟婦女的年華,尤其是她那對水汪汪的眼睛,大有煙視媚行的吸引力。阿庭心頭一震,一縮手不讓她碰到,但也不讓她太失望,所以讓她握到劍鞘。但為了避免被喬玉扯脫劍鞘,自家五指自然而然用一點力抓緊些。喬玉只覺劍鞘上一陣寒氣傳入手心,登時吃一驚,趕緊推開劍鞘鬆手退開。她這一推不免含右內家真力,若是平常之人至少被她震退幾步,恐怕長劍亦得脫手墜地。阿庭站得淵渟嶽峙,穩穩不動。不過劍鞘上傳來那股寒冷力道,竟然會從手心進入體內,也使他大吃一驚,登時所有紛擾情緒完全消失無蹤。卻見喬玉那對眼睛,也沒有剛才那樣水汪汪惹人遐思。阿庭明知這不是自己頭腦清醒使然,實在是喬玉的眼睛忽然消失了那種誘人光采,但這是什麼緣故,一時也想不透。

  另外頭髮灰白的史大江也同時走近飛鳳。在飛鳳眼中,這個老魔頭看來居然相當順眼,叫人生出親近之心。史大江雖是一伸手就可以把飛鳳攔腰抱下驢背,他心中極想這樣做。可是在禮貌上卻不可以這麼猴急,所以他故意伸手去摸小白驢的頭,「啊!好俊的白驢子……」

  他已打算著摸過驢頭之後,這隻手就移到飛鳳腿腳,假如飛鳳不生氣的話,那就老實不客氣抱她到沒有人看見的地方。小白很乖順讓史大江摸到頭上,然後用長嘴巴去挨擦史大江手臂。史大江自恃雙手堅逾精鋼,並不把小白放在心上,但也禮貌地摸摸小白嘴巴。這時變故陡生,那是小白的傑作!牠忽然快逾閃電咬住史大江手掌,一扯一翻。史大江怒嘿聲中,竟被小白掀倒地上。那小白急劇動作時,背上的飛鳳當然駭一跳而低呼一聲。

  她身子傾側間,瞥見一把長劍連鞘伸到,更不尋思,一手抄住鞘尖,「呼」一聲離鞍飛起,像頭大鳥般飄飄飛開丈許。小白卻也作怪之極,驀然及時竄到,讓她巧巧落在鞍上坐穩。阿庭和飛鳳剛才這麼一下,既圓滑成熟而又快逾閃電,當真是一眨眼間飛鳳已飛開了丈許。此是他們這些日子苦練成功的聯手奇招之一,稱為「解脫式」。若是在強敵圍攻情勢急殆之際,這一招可以說妙用無窮。在阿庭方面,由于飛鳳忽然閃電飛出圈外,可收分散敵人注意力之功。同時,他們這樣瞬息一觸,兩人內力互傳對方,彼此的下一招,功力會忽然增強好幾倍。這一點敵方萬想不到,因而落敗身亡毫不稀奇。這一類以雙方內功家數配合的絕招,世上並不多睹。前文說過阿庭本是一陽會的「日童」,而飛鳳則是拜月教的「月女」。這兩派彼此間有極深淵源,武功則一陽一陰,若是合在一起,便有奇幻莫測的威力。

  那飛鳳臀部才碰到馬鞍,人已恢復清醒冷靜。這意思是說阿庭給她的內力,使她擺脫了史大江所練邪功的影響。但史大江卻沒有她那麼好的運氣。史大江乃是被小白咬住手掌,掀翻於地的。他作夢也沒有想到這頭純白小驢,乃是通靈異種。他的手沒有被咬斷已經很不錯了,還想著以自己堂堂當世知名高手,居然被一隻蠢驢掀倒跌地,平生恥辱,莫此為甚。他氣沖沖彈躍起身,只見小關(即阿庭)手中長劍,連鞘掃到。史大江一肚子的忿怒立刻都向阿庭發揮。他一拳向劍鞘擊去,左手袖子裡跌出兩顆體積甚小的閃亮砂子,墜向地面。口中同時發出洪烈震耳的嘯聲。「啪!」

  的一聲,拳鞘相觸。不過聲音只隱約聽見而已,因為史大江的乾陽魔嘯一起,已淹沒了其他一切聲音。史大江一方面知道左袖發出的那兩粒「太陽神砂」,一碰地面便已改射敵人腹腿,這等怪異暗器手法,敵人實是極難防禦。另一方面,他感到敵人連鞘長劍竟沒有被自己剛猛拳方震飛脫手。不但如此,敵人劍鞘上的力道溫溫煦煦,宛如在大地春回柔風細雨中,生機無限蓬勃。使他史大江的拳力,變成投入大海的細針,幾乎連一絲漣漪都起不了。史大江的嘯聲為之戛然中斷,人也退回六七尺。

  但見阿庭屹立如山,左手仍然握住劍鞘。但那僅只是劍鞘而已,劍刃則已離鞘,握於右手。劍身上有兩點晶亮耀眼光芒,不問可知那是史大江的太陽神砂。史大江縱橫天下幾十年以來,第一次打心底泛起震驚和迷惑。這年輕小伙子內功究竟深厚到什麼程度?他的武功出於何家何派?那兩粒太陽神砂怎會吸附在他的天鑄劍上?是由於他的內力抑是天鑄劍本身有這種奇異力量?那廂小白忽然撒開四蹄,卻輕柔如山風忽然隱逝於林叢內。而當小白身形欲動,耳朵一豎之時,阿庭也好像得到小白暗示,悶聲不響便撲入附近草叢,簡直是一眨眼便失去影蹤。

  史大江定一定神,怨聲道:「他媽的,攪什麼鬼?」

  喬玉眼睛盯住十餘丈外那塊古舊石碑:「小心,恐怕是另有緣故!」

  那方古舊的古墓石碑後,忽然出現三個黑衣人,左上胸都繡有一個拳頭大的血紅心形記號。他們年紀約莫都是三十餘歲,面色又青又白,顯然多年來罕得見到陽光。他們當然一下子就看見史大江和喬玉。喬玉奔向史大江,叫道:「伯伯,伯伯,剛才那個大野人是誰?」

  喬玉完全是小女孩模樣,這麼一叫,任何人都想不到是詐語。雖然古墓的人大多知道囚禁喬玉這回事。但誰也不會一看見女童就聯想起她。

  史大江一吸氣,變得身軀彎曲,滿面皺紋甚深。他手掌按覆喬玉頭頂,看來好像輕撫她頭髮安慰她,其實卻是怕喬玉忽下毒手,所以不敢完全失去機先,以免連同歸於盡的機會都沒有。他等那三名黑衣人走近了些,亦即是離石碑遠些,才指住石邊草叢,話聲很低:「到草裡假裝找東西,最好大聲叫說找不到我的藥籃。」

  喬玉依計而行!那三名黑衣人聽見藥籃等字眼,估料那老人和女童乃是入山採藥的,便向他們這邊走過來。有兩個好心些的,走近喬玉那邊草叢,四隻眼珠骨碌碌在豐茂野草中轉動,幫喬玉找尋藥籃。另一個筆直來到史大江這邊:「喂,剛才是誰在這裡鬼叫?」

  「鬼叫?不,那不是鬼叫。」

  史大江立刻搖頭否認:「是一個人的叫聲。」

  「是什麼人?你看見沒有?」

  那黑衣人並不打算跟他爭辯人鬼問題:「現下跑到那兒去了?」

  「他就是老爺爺,我知道。」

  史大江回答得很肯定:「你也知道這個人吧?」

  「老爺爺?」

  那黑衣人疑惑沉吟:「老爺爺是誰?我沒聽過…」史大江心狠手辣之極,騙得對方叫了自己幾聲「老爺爺」之後,可就連一句話也不想多說,也不想用光明正大的方法殺死對方。當下伸手指指兩人身側的草叢,趁對方眼神移動查看的一剎那,左袖內飛出十餘點細小卻晶亮的太陽神砂,落在那黑衣人腳下。那黑衣人眼角感到光芒映閃時,心念才轉,腳腿和身上都一緊,好像被人忽然用韌索綑住。最後又因有兩點光閃閃的東西彈中面部,所以連嘴巴眼睛等都被封紮起來,簡直連聲音都沒出過,就此僵住不動。

  史大江身子一挺直,臉上皺紋消失。雖說頭上白髮蒼蒼,看來仍是老人家,但那冷酷猛鷙的氣派,卻又使任何人一望而知他絕非普通人。那邊一名黑衣人訝疑注視史大江:「咦,你是誰?」

  接著又大聲問那僵立的黑衣人:「古師兄,那老傢伙是誰?」

  被他稱為古師兄的黑衣人自然不會開腔回答。卻是丈許外草叢中的喬玉笑嘻嘻接口:「古師兄一定是患了急病!你瞧,他站在那兒像塊石頭。你姓什麼呀?」

  那黑衣人隨口應道:「我姓鄭。」

  他眼見那古師兄果然大有僵木意味,心中一驚,喊道:「小施,你看見沒有?古師兄怎麼啦?」

  小施目光盯住喬玉不肯放鬆。他一聽這些簡短對答,已感到情況大大不妥:「不知道,但這小女孩很有問題。哎,她很可能就是喬玉!」

  「嗄?是喬玉?」

  姓鄭的黑衣人打個冷顫。

  昨天古墓根本重地被人侵入,三人喪生,其中包括留守者武功最強的申剛師兄。現在古墓本府內人手十分有限。若遇上強敵,還可以真正拼的,便只有古師兄和譚師兄。要是古師兄已經遭遇不幸,譚師兄則還留守古墓本府,目下憑他小鄭和小施兩人,怎能敵得住連古師兄也非對手的強敵?「那個老傢伙會不會是金翅膀彭翼?」

  小鄭聽到喬玉之名,第一個聯想及之人,當然是她外公彭翼。「看起來有點像,但彭翼怎會鬼鬼祟祟,使用抽冷子施暗算的手法?」

  在武功上這一點小施沒有判斷錯,假如對方不是用卑鄙暗算手段的話,以古師兄的功力,至少也可以拼上一段時間。而若是動手拚搏,古師兄斷無不施展「血海黑風」鬼嘯神功之理。不過由於與金翅膀彭翼齊名的血屍席荒,他出手時往往極盡詭詐陰毒能事,什麼卑鄙下流手段都做得出。這是小鄭小施等門下都見慣了的,所以彭翼若是不光明正大而行使詭詐取勝,卻又是很可能的。

  史大江一步步向小鄭行過來;喬玉卻有如枝叢中的小鳥,左一跳右一躍,忽然間已站在小施面前。小施面色似乎又青白了很多,眼中綠光閃動。長劍出鞘時毫無聲響,甚至他刺出之時也好像沒有什麼動作。總之,一切都好像鬼魂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行動。喬玉雙眼也射出光芒,卻是明亮眩目如鑽石,華彩四射,身子順著小施劍勢呼地飛上半空,接著像隻凶猛小隼迎頭罩撲下來。史大江洪聲大喝:「小喬玉,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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