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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朱伯駒一面說,一面觀察金老八表情,果然看見他眼神有所變動:「唔,關於喬玉這個人,看來連尹章也知道得不多,否則他們不會那麼容易就被幹掉!」

  朱伯駒並沒有親眼看見喬玉殺死尹章等三人的經過,但發現屍體之後,查看一下現場,便知道一場拚殺並不十分激烈。由此可知尹章因為對敵手底細所知不夠多,才會防範不嚴而失去激戰的機會。

  金老八果然也猜得很對,是關於他自己生死的問題。他聽見朱伯駒詢問大家:「這兒的人,一概不能留下活口,諸位會不會認為我的手段太毒辣?」

  沈鐵礁道:「應該這樣!」

  「這廝手段狠毒,楊某已不知吃過多少苦頭。若是朱莊主不反對,我來處決他。」

  楊道存一定被修理得很慘,所以聲調中猶有餘憤。楊道存的劍又準又快,一劍過後,金老八永遠瞑目不起。沒有人為金老八之死皺一下眉頭或是嘆息一聲。事實上每個人都希望多抓幾個血屍門下來處決。朱伯駒向大家剖析情勢:「三個谷中的人質,數目達百餘之多。若是一齊上路,敵人很容易循跡追殺。但如是出山區便已分散,各行各路,一來山路崎嶇,虎狼出沒為患。二來又容易迷路反而更多厄難。三來敵人的狙擊追殺,咱們根本連知都不知道,更別說及時馳援或報仇了!」

  楊道存審慎地問:「合既不可,分又不能,莊主難道還有別的方法?」

  「有,我早在幾年前,已經殫精竭智預作佈置。我在那邊向陽峰南麓,原有的一個山村派人入居,此人姓王名慎,現在人人都叫他王員外。他蓋的房子,半明半暗,足可容納幾百人居住而不至於被外人發覺。」

  房老太讚聲道:「真是虧你預先想得到這麼一著!」

  朱伯駒向她微笑一下。唉,假如樣樣事情都等到迫近眉睫才應付,那還算得什麼雄才偉略之士?朱伯駒此念一閃即逝:「所有的人安頓好之後,諸位以及張嶠真人呂東陽前輩等,都留在向陽村。目前是保護防守,但遲一些日子,輪到咱們大舉殲敵之時,便是一支銳不可當的奇兵了!還有,那向陽山麓的向陽村,由於風水地理,陽氣至旺,所以血屍席荒的人馬,多少年來從未入過該村一步。」

  朱伯駒自己的兒子媳婦和三個孫兒,也跟大家留在向陽村,這是表示共禍福共患難之意。朱伯駒只帶了房三姑一齊離開,據朱伯駒解釋,那是因為房二姑曾在古墓血屍門派中臥過底,所以她對他會很有幫助。

  在一道山泉邊,朱伯駒掬水喝了好幾口。才把嘴巴裡牛肉餡餅的鹹味沖淡。房二姑坐在旁邊的一塊右上,還在咀嚼味美的餡餅。昇起的朝陽,燦爛而不炙熱。還有泉水的清涼,附近時起時落的鳥鳴,使房二姑嘗到有生以來未曾得有的寧恬快樂之感。人的心情真是奇異奧妙不過。房三姑瞧著山泉落下時濺飛的水珠,癡癡地尋思。為什麼在以往的日子裡,從來不曾感受到這麼恬淡安樂的心境?為什麼不少英俊兒郎,都有如遇眼雲煙,但這個年近六旬的老人,卻使她好像一切卻有所寄託,任何事都不必多想?稱朱伯駒為老人,在外表上那是不大確切的,因為朱伯駒看起來最多只有四十來歲,雖不年輕,卻也不能形容為老。

  「妳多吃一點,要保持體力。」

  朱伯駒的聲音打斷了房二姑的思緒:「我們要趕回開封,情況雖然很緊急,但希望我的兒子朱虛谷,還對付得了血屍席荒。」

  房二姑一下子胃都收縮了。他有沒有弄錯?明知危險,竟然還讓他兒子對付血屍席荒?「朱虛谷才是我真正的骨肉,他媽媽一生下他使去世了。我把他寄養在郊外農家,稍後我每天傳他武功。當然也另外有人教他讀書認字。但他二十多年來,田裡的活兒也著實讓他體驗了人生的艱苦。」

  這是父親的話麼?房三姑真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要教導兒子認識人生艱苦險惡。那裡要用這種方法呢?「唉,我真擔心虛谷應付不了血屍席荒。」

  朱伯駒皺起那兩道威稜的濃眉:「他終究還很稚嫩,第一次碰上的便是這麼可怕的強敵!」

  房二姑猛可扔掉手中半塊餡餅,眼中射出憤怒光芒,並且冷不防尖叫一聲,可真把朱伯駒駭一跳。「你……你怎麼搞的?」

  她的聲音完全不像平時那麼悅耳:「你把兒子留下對付血屍,你的腦筋有沒有問題?」

  「喂,別這麼激動好不好?」

  朱伯駒唯有苦笑:「難道妳以為我喜歡讓親生兒子冒生命之險?唉,妳聽我說,朱麒夫婦和三個小孩。雖然不是我的親生骨肉,可是我問妳,除了我出馬之外,誰能救得他們?」

  房二姑氣喘了好一陣,情緒平復是平復了,卻大有迷惘之色:「你說得也是,但這些問題簡直是一團糟,我不知該怎麼想?」

  妳根本不必想,想也沒有用處。朱伯駒在心裡這樣回答。假如我兒子沒有足夠斤兩,我怎會讓他做釣餌?不過。我仍然很擔心很惦掛他就對了!

  房二姑急急忙忙洗手。一副趕著馬上出發的樣子。朱伯駒不以為然:「喂,咱們急也不急在這一陣子,妳還是吃飽一點的好。事情要是這麼急的話,那麼我們應該昨天黃昏就動身,不該在向陽村逗留整個晚上了!」

  「我吃不下。你兒子大概比我小不了幾歲吧?他那麼年輕,一個人怎樣應付血屍席荒那群妖魔呢?」

  房二姑用手勢催朱伯駒上路:「快走,昨兒晚上是因為怕血屍手下會找到村裡,他們都喜歡在夜間行事,所以你非得親自坐鎮觀察不可。但既然古墓那邊剩下的人沒有動靜,相信以後已沒有查到向陽村的可能,他們一定誤入歧途,往山區外各處大道追搜……」

  房二姑話聲停一下,又用手勢催促:「走呀,大白天裡也不必太害怕那些血屍門下,對不對?」

  「對,正因為現在是大白天,所以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朱伯駒慢吞吞回答,顯然一面說話,一面還在動腦筋:「我們正面的敵人,是大別山古墓血屍席荒。但背面仍然有敵人,這一點我竟疏忽了。」

  「嚇?背面有什麼敵人?」

  房二姑膽敢跟任何人打賭,這朱伯駒腦袋想出來的東西,一定不會錯的。因此她駭然失色追問:「你意思似乎指出在向陽村王員外宅莊裡匿居的那些人會有危險。但難道連我祖母和張真人那麼多高手,也無法保護他們?」

  「正面相搏的話,不一定會落敗。但亦難有勝算。假如敵人並不公然叫陣,而是暗中下手,那就完全沒有機會了!」

  「那怎麼辦?我……你……要不要分一個回去警告他們?」

  這個秀麗的女郎本來也是智勇雙全的人物,否則怎能混入虎穴,以伺機拯救祖母?可是世上之事很奇怪,當她自己獨斷獨行時,她並不張皇失措。但到了有一個男人,是她深信智謀武功都更高於她之時,她就變成一個拿不定主意,而又容易大驚小怪的女人了!以房二姑為例,她簡直連敵人是誰也忘了追問,反正是朱伯駒說的,那就不會有錯。「我們一起走。」

  朱伯駒這時行動甚快,領先往回奔。他心裡暗暗覺得好笑,房二姑她獨自回向陽村有什麼用?這世上能令我朱伯駒也十分凜惕的敵人,豈是多妳一個就可以對付得了的?我所以要把妳帶在身邊,老實說保護之意則有之,要你幫忙的機會便微乎其微了!咳,女人就是女人……

  向陽村在向陽峰南麓,有一百來戶人家,所以已經算得是相當大的山村。王員外王慎,所建的莊宅不算很氣派,但佔地甚廣。而其實有一半居室是建造在地下,外表上看不出來。所以雖然有百餘人匿居其中,除了食物供應有異之外,連村民也不會發現什麼。現在已徑將近中午,豔陽高掛。村裡四下都靜悄悄的。朱伯駒、房二姑因是拂曉時起程,所以直到這時才趕得回向陽村。房三姑一股勁便要奔入村內,但朱伯駒一把拉住她。他堅厚的手掌傳出比應有的更大力量。房二姑差一點倒在他懷中。「小心,咱們先查看清楚。」

  朱伯駒皺起眉頭,很不喜歡目前的氣氛。

  這時在王員外的大廳內,一共有七個人。只有一個人四平八穩地坐在太師椅中,氣派很大。但他的相貌卻不算很好看,此人身瘦面瘦,髮眉皆白,鼻鉤如鷹,兩眼卻炯炯有神。另外六個人都站著,他們是房老太、呂東陽、張嶠、沈鐵礁、楊道存、茅煥等。「各位已商量了半個時辰,結論如何?」

  那白髮鉤鼻坐在太師椅上的老者開口,聲音很冷酷:「你們肯是不肯?咱們一言立決!」

  房老太等六人互相看了一眼!發言回答的人是武當派著名高手張嶠:「我們似乎沒有選擇餘地,況且合力對付血屍席荒,本來亦是我們的心願。」

  張嶠的聲音顯示出有點中氣不足,以武當派正宗內家的修為上來說,此是極不合理的現象。「很好,你們不但都是當今武林的耆宿名家,而且卻是很明智通達的人。不過,在消滅血屍席荒那老妖以前,咱們的關係是主僕,不是朋友。諸位最好記住這一點!你們有沒有人反對?」

  沒有人出聲抗議反對,甚至沒有人臉上露出忿怒或不滿神色,這可能跟最近兩三年來被血屍席荒幽錮折辱的經驗有關,所以個個都沒有了脾氣。「反對談不上,意見卻有。」

  張嶠說:「你史大江身為金翅膀彭翼左右兩大鷹使之一,成名了幾十年之久。武林中盛傳你們兩鷹使凡現身處,女的不免淫辱,男的難逃一死。以你的聲威功力,何須我們這些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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