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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阿菊匆匆奔去之後,竺忍才作解釋:「馬平是總帳房,李宇、陳治他們則是馬家武師頭子。對付公門中人,非他們不可。」

  竺忍的話沒說錯,不久五名公人持刀握尺衝入來。為首的一個聲音洪亮,振吭吆喝道:「我是本城總捕頭鄭勇,你們統統不准動。」

  此人目光在不敗頭陀和竺忍身上轉兩轉,又氣勢洶洶喝道:「老花子,你幹嘛跑到這兒來?」

  不敗頭陀目下扮成老乞丐模樣,半夜出現在發生命案的馬府總帳房堂屋內,的確是礙眼,極之惹人疑竇。不敗頭陀指住竺忍:「是他叫我來的,你們為什麼不問他?」

  那總捕快鄭勇目光再轉,已看見小關李百靈阿敢等人。他一下子看中小關,緊緊盯住他:「喂,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關。」

  「我沒有見過你,你是哪兒來的?」

  「從京城來的。」

  小關忽然想起張天牧那塊金牌,假如現下還在手中,倒是好好修理對方一下的大機會。鄭勇態度馬上緩和有禮:「哦,是京師來的遠客,是不是馬府的客人?」

  他當然知道馬府常常會有些惹不起的人物,而且都是從京師來的。「你問他。」

  小關也學了不敗頭陀這一招,指指竺忍。

  鄭勇吃公門飯多年,當然有他的一套。他一隻手在背後,打個手勢。馬上有一名捕快厲聲喝道:「他媽的,幹嘛都吞吞吐吐的?你們到底是不是馬府客人?那位老先生呢?你貴姓大名?」

  竺忍眼神如電,冷冷瞪那捕快一眼:「我姓竺,在這兒已住了三十多年。唔,那時候你小哥子還未出世,你叫什麼叫?」

  那捕快一愣,果然不敢再叫。好在這時步聲紛沓奔來,於是大家都在等著瞧瞧來人是誰。六七個人急急奔入來,其中一個便是總帳房先生馬平。此人在馬府大權在握,全城之人自是無有不識。馬平聲音很不客氣,近乎叱喝:「老鄭,你怎麼攪的:這位是竺老爹,快快見過!」

  他這麼一喝,那些捕快們全都軟了。接著下來,竺忍已不必勞神傷氣應付他們,而且連客氣應酬的話都可以省掉。

  小關深知這些公門捕快們,可惡的居多,所以絕對不想放過任何可以整整他們的機會。「竺老,咱們這一下可輕鬆啦!」

  小關那副眉開眼笑的開心樣子,會使人誤會他剛剛得到個大元寶。不敗頭陀插口幫腔:「輕鬆?太早了吧?年輕人,我告訴你,任何人倘若還未走完這人生路途,那是一定輕鬆不起來的。」

  「您老人家別把話岔到旁的地方,我只講抓賊這一宗。」

  小關的笑容,已露出惡作劇味道。「竺老大,我負責放賊出來,每次只放一個。等到這幾位大人把那賊抓住鎖好,我才放第二個。這叫做逐個擊破之計。」

  李百靈接口道:「好計,有這麼多人服侍一個賊,還不是甕中捉鱉那麼容易?」

  小關指住她和阿敢、阿菊三人:「你們都躲到那邊的角落去。馬府的人盡可能守住兩邊窗戶。竺老在場中打接應,以防意外。老叫花占據正門出口,那小毛賊若是想開溜,你堵住他,用拳用腳都行,就是千萬不可袖手旁觀。」

  他這麼一分派任務,竺忍和不敗頭陀全都贊成以及十分放心。

  竺忍指揮馬家之人,守住兩邊窗戶:其他的人亦各就各位,餘下的本府捕快們可也不能不掏傢伙列陣準備。他們由鄭勇率領,五個人排出一字陣,聲勢浩大。要是小關沒有亂講,每次只放出一名賊人,那當然沒有什麼好擔心的。這是鄭勇等五人的想法。何況府門口還有援兵,他們驗看過屍體,一定會趕快進來,說不定馬上就會趕到,這時人手更多,其中又另有高手助陣,更是穩妥之極。所以那總捕頭鄭勇不但站得穩如泰山,氣派很大。而其他的捕快,亦無不軒昂挺胸,人人如狼似虎。小關用鑰匙開門,故意弄出聲響,引起裡面的人注意。這樣,裡面的人為了要看清敵友,必定不至於猝然湧撲出來。

  小關果然沒有料錯,庫房鐵門一打開,裡面四個人八只眼睛,全都睜得大大望出來,但僅限於望出來而已。並沒有其他行動。小關露牙一笑,向那暴戾殘忍的老二招招手:「老二,快出來。」

  老二早已看見堂屋當中一字排列著的公門捕快,他雖是不把這些捕快放在心上,但又由於不認識小關,所以不免心生疑慮:「你是誰?外面那些傢伙是幹嘛的?」

  小關故意不悅道:「唏,老二你是怎麼攪的?你不出來難道要我把門關起來?秦森和辛海客的名字你聽過沒有?」

  裡面鬼刀哨的人一聽秦辛二人姓名,頓時都消除了驚疑。這是因為他們深知這幾個血屍門下高手,外面絕對無人得知之故。老二等於是奉命出來,這種安排連老大都不敢有異議。等到庫門忽又關上,老大想抗議已來不及了。老二卻可以反對:「這是什麼意思?」

  他問,「辛大先生和秦二先生呢?他們現在哪裡?」

  這時他已瞧見屋角的李百靈、阿敢、阿菊等三人,也跟著瞧見另一邊角落中坐得直直的竺忍。

  李百靈等三人,老二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但竺忍卻使他大吃一驚,左肩上的飛刀傷勢立刻疼痛起來。這是因為他左肩的傷勢,乃是竺忍所賜。小關大聲道:「老二,你是鬼刀哨第二號人物,平生作惡多端,殺人無數,現下那幾位公差大哥要逮捕你歸案,你怎麼說?」

  這等事情還有什麼說的?老二兇眼一轉,不但已有決定,並且亦已付諸行動。他咆哮之聲才發出,人已衝到鄭勇等面前。莫看他左肩負傷,整條左臂動彈不得,普通人要是負了此傷,大概躺在床上,還會哼哼唧唧呻吟叫痛。可是老二仍然勇悍如虎,一刀劈去,硬砍對方三件兵器。金鐵交鳴的震耳響聲中,只見兩名捕快不但兵器脫手,人也向後震飛,叭達連聲摔跌地上。至於其中鄭勇的一把長刀,居然沒有脫手,人也只退了三步。可見得這個總捕頭的確有點兒真材實料。

  那老二一衝開人牆缺口,便已急如風火衝出了正門。這傢伙打的算盤是,只要今晚逃出此地,則報仇尋恨,十年未晚。所以目下雖然來不及殺死任何人洩忿,卻也不必計較。在老二來說,這種決定已經是最寬大仁慈,同時又是最狼狽窩囊的了。假使不是竺忍坐在一角,老二不把任何擋路之人殺清殺光,那才是怪事。這時只有阿菊擔心會被老二逃跑,至於那些公人們,目下人仰馬翻的自顧不暇,哪裡還顧得到老二是否會逃走?老二像一陣風出了屋門,院子裡倒也很光亮,可以很容易就看見一個老乞丐─不敗頭陀。不敗頭陀兩手空空,連一根趕狗的棒子也沒有,卻攔在去路當中,面對著手提鉤鐮刀兇神惡煞的老二,還咧嘴而笑。雖然老叫化面上那道疤痕,使得他尊範極不堪領教。但笑和哭總是瞧得出來的,那麼他為什麼那麼樂呢?難道他腦子有毛病,很喜歡看見拿刀子的人?

  老二在這不到十分之一秒之內,無端端地閃過小關的面孔。那小子也是滿面笑容,好像撿到了黃金似的:「他奶奶的,這些傢伙個個都是莫名其妙之至。」

  好在老二平生擅長動手而不動口,故此他倒也不怎麼煩惱,刀光乍閃,鋒利刀刃劈向不敗頭陀脖子。老二時常這樣子一刀就砍掉對方腦袋,所以對他來說,講話實在沒有必要。而他的兇戾天性,也只有這樣子才得到發洩。不敗頭陀一拳直出,宛如電閃雷轟。拳頭和刀鋒碰個正著,砰地一響,他的拳頭居然沒有被鋒快刀劈裂,反而老二連退兩步,還要打個轉才消卸得這一記掌力。這等敵手天下罕見,老二當然從未遇過。但未見過並非等如不識貨,老二急急又退兩步,橫刀待敵。「我的媽呀!這老小子使的分明是少林寺無敵神拳!少林寺幾時出過這樣子的一個老叫花?」

  不敗頭陀心恨對方殘暴,也不打話,馬步一跨,又是一拳迎面擊去。這一拳毫無招式花巧可言,不過那重逾山岳的拳力,卻綽綽有餘迫得老二不敢向兩邊閃躥,只能後退,以免被不敗頭陀趁他斜躥之際,再加那麼一拳,十步之內,絕難當得。老二這一退七八尺,人已到回到堂屋之內。不敗頭陀沒有追入屋,因此老二心中叫聲僥倖,一回身眼光四下一轉,只見那五名公門捕快,只有鄭勇橫刀作勢,還像個樣子。其他的已駭得四下躥逃。鄭勇一定是面子掛不住,明知幹不過老二,可也不能閉上嘴巴呆立不動,當下提氣大喝:「哼,好大膽的賊人,竟敢逞兇拒捕……」

  喝聲中跨步向老二迫去,動作卻不敢疏忽急猛。老二兇悍之氣不減,雖然門外的老叫化,以及屋內的竺忍,都實在惹不起。可是這個捕快居然也大呼小叫的,老二一口氣就衝上來,兇性勃發,什麼人都不管了。現在只要能殺死這屋內三幾個人墊底,便不虧老本啦。

  今兒晚上碰上這麼多高手,時運很背,老二自己也知道。但他本身卻也是時下高手,一霎時之間,已決定了攻擊的對象和步驟。那鄭勇武功不俗,決計不是三招兩式之內就可以殺死的。所以左方近牆的一名公人,才是第一對象。那廝的腦袋一刀砍掉之後,緊接就著反撲後面屋角那幾個小伙子(李百靈、阿菊、阿敢他們),能殺死幾個算幾個,好歹也撈回一點本錢。他鉤鐮刀兇猛如惡豹,斜劈鄭勇。外表上看起來,好像非得幹掉鄭勇才甘心。這一刀幻化出三道刀光,電疾劈出。老二果然沒有料錯,鄭勇真有頑抗一陣子的能力,只見鄭勇馬步一沉,橫刀對準當中的一道刀光,嚴密封御。當的一響,鄭勇扎得那麼堅實的馬步,卻也稍稍變形,禁不住連退兩步。老二忽然如鷹隼般掠撲左方,刀光如虹如電,直取一名捕快。那捕快揮動鐵尺招架時,但覺顧得面門,顧不得胸膛。總之自己也鮮明地感覺到破綻百出,實在封架不住敵刀,這一瞬間,全身打個冷震,整個人駭得癱軟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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