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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這麼一提,秦森當然恍然記起來了:「嚇?你就是摟抱那女孩子的傢伙?對,不錯,我只看到你背影和側面,所以一時想不起來。」

  雙方說話之時,小關已作過兩度試探。不行,他進一寸,秦森便自動退一步。

  小關還不死心,繼續施展擾亂心神之計:「咱們見面何止這一次,我看你的眼睛和腦子都跟豬一樣!」

  秦森已不介意他辱罵了,反正更難聽的都罵過了。但另外還曾經見過這一節,若是真實不假,則後果可大可小。例如現在面對面的奇異情勢,很可能就是其中一種後果了。「我們什麼時候又曾見過面?胡說八道……」

  秦森邊問之時,小關又試探著欺前半尺。但不行,秦森還是會退。當然如果他這樣一直向後飄退,遲早會碰上牆壁而退無可退。小關的腦筋七彎八轉之下,卻認為那樣的形勢並不理想。因為假使秦森是塊木頭,被踢一腳退一步,那麼到最後碰到牆壁時,當然是停止不動。然而秦森不但不是木頭,相反的他有如沒有實質的影子,就算他身子不能透過牆壁,卻一定可改向上空或其他方向飄走。跟著又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秦森一旦有了警覺之時,他逃走消失的速度,誰也難以預料。

  小關提高聲音說話,一面改用新手法:「我幾時胡說八道,你去找辛海客之前,你在暗中不止看見竺老兄,還見到我撒尿……」

  秦森給他這樣一提,想記不起來都不行。不過當時雙方相距尚遠,故此五官面目無法清晰辨認就是。小關老早已經是用盡力氣火眼金睛地盯住秦森面孔,一看他眼皮連眨,面色也好像大變之時,立刻以新手法出手。至於秦森他是否聯想到別的問題,例如小關怎會知道辛海客的名字?他曾作跟蹤之舉那是毫無疑問的。只不知小關有沒有趁辛海客傷弱無力時殺死了他?對秦森來說,這些應該想而又不一定會去想的問題,小關不再研究。他的新手法是利用地形,那是秦森背後不到一丈的屋牆。再加上他的臨時靈感的獨創武功,在刀鞘上貫注阿修羅大能力,拋向空中,做出丟掉刀鞘以便利落迎敵姿態。而刀鞘高高飛起,連普通人也知道一定會從頭上很高之處飛過,絕不是直襲己身。秦森自己是更加知道而不予理會。

  可是秦森恰好弄錯了,古怪正是出在這把刀鞘上。那刀鞘的確高高越過秦森頭頂,落下時卻碰在他身後的牆壁。此時變故陡生,刀鞘上的內家真力忽然發威,突然改變了方向,還挾著凌厲風聲,向秦森後背疾撞,速度極快。小關亦在這一霎那跨步欺前。秦森果然顧此失彼,護身邪功乍一發動,把來勢洶洶的刀鞘遠在三尺外就震落地上,可是小關已經侵入到他前面五六尺之處。雙方相距這麼近,小關心花怒放,因為秦森就算現在以鬼魅身法逃走,最少也要封擋招架過他三刀才行。這三刀能不能誅殺這妖邪,當然不敢肯定。可是迫他非得出手應戰不可的可能性,卻樂觀之極。小關扔刀鞘反撞敵人,此一新手法的靈感,來自雷天眼真人的門房侄子阿雷。那廝青口唇白,他內傷原因,就是敲勒銀子太過分,被許多武林高手各以獨門內力遙遙暗傷。小關親眼見過一張輕飄飄的銀票,飛落阿雷手中,也可以震得他退幾步。並且受到暗傷。同樣的道理、小關心想我的刀鞘,當然也可以從牆壁反震回來襲擊秦森。

  秦森驀然間已完全明白了悟小關的真正用意;這麼短促的一霎那,他居然泛起了滑稽和啼笑皆非之感。那是因為當世之間,任何強敵,若是碰上頭,決計不會怕他秦森或其他的血屍門下會逃走而千方百計地欺近。以事論事,對方極可能很希望他們會趕快逃走?但這個小關……此外,秦森亦強烈地感到很倒霉。正如辛海客一樣,發覺這一趟任務極之不順利。這實在也怪不得秦森會有此感覺,他前則遇上竺忍和小關合謀,把他駭得望風而逃。現在則被小關攔截住,連逃走也好像有點兒困難。這種情況,自是用倒霉才堪以形容。這小關莫看他外表上喜笑怒罵,什麼事都好像很粗心大意,其實並不盡然。當他碰上有銀子可撈,或者跟自己性命安危有關之時,總是會變得心細如髮,又會猛出怪招的。現在又到了必須要手段出八寶的時候,因為秦森這個對象,兼有上述銀子和性命交關兩大特點。假如我沒有倒下,賤軀仍然很健康的話,這意思便是一定要活下去不可。

  小關以他自己的邏輯忖想:但任何人要生活下去,又必須有銀子才行,所以機會萬萬不可放過。若是浪費糟蹋了機會,將來求老天爺時,老天爺也絕不肯理睬我的。「秦老弟,咱們遠日有怨,近日有仇,所以今兒晚上這一場非幹上不可,對吧?」

  小關聲音態度都很嚴肅,顯然不是講笑。但為何有怨有仇,他沒有解釋,而目下殺機彌漫的現場氣氛。這一點似乎已不必多講了。「所以我有幾句話先交代好,要不然,等我翹了辮子或者你老兄人頭落地,那時就來不及啦!」

  話雖有理,但雙方之間有什麼話要交代的?這是秦森第一個反應。不過,這小子好像真的有話要說,聽一聽大概無妨。小關見他不反對,立即開腔:「秦老兄,你是當今之世,任何高手見到了都一定很頭痛的人物,所以你一定不會害怕我這種初出江湖不知死活之輩,對吧?」

  秦森默然,雖不會承認,亦等於不否認。小關又道:「至於我小關,既然有本事迫近了你,要跟你拼命,顯然現在也不會向你投降,對吧?」

  這話很合情理,但拼命就拼命,還囉嗦什麼?

  「你的話沒有意義。」

  秦森冷冷說:「你是不是想拖延時間,等人援手?但老實說,在我感覺中,你似乎又不是有此用心!你到底想說什麼?」

  「好傢伙,你真是一流高手。」

  小關此話出自衷心,故此聲音語氣都十分真誠,很能令人相信。「噯,老秦,講正事之前,我私下問你一件事行不行?」

  他的商量口吻居然使秦森難以拒絕。秦森點點頭。小關道:「你們大別山古墓血屍一派,邪功妖法之厲害,那是老早天下皆知,不必多說,可是,我想知道,你老兄如果沒有人血,便會怎樣?會不會慢慢衰弱甚至死掉?」

  「我不回答你這個問題!」

  小關連忙道:「行,行,我絕不怪你。」

  他的口氣和表情,還好像很體貼很夠意思的樣子。怪我?你小子有什麼資格怪我?這世上誰肯輕易把自己性命交關小小秘密告訴別人?秦森冷冷盯住小關,一方面覺得小關愚蠢可笑,另一方面又覺得他的腦筋又似乎有點兒問題。

  小關肚子裡卻暗笑兩聲,哼,這妖人馬不知臉長,以為我真的要問他呢!「我又不是發神經,這種小小問題我不會去問李百靈那小傢伙?說不定妖人你自己還不知道正確答案,但小傢伙她卻一定知道。「咱們講正經事。」

  小關盡力裝出極之慎重:「我們那兒有一條老規矩,很好也很有意思。那就是凡是碰到兩個人要決生死的話,那麼二話不說,一齊掏空口袋,把所有的銀子所有值錢東西都扔在腳邊。這樣,不管誰贏了或者有人逃掉了,總之都沒有白幹。你秦老兄有沒有意見?」

  說真的這規矩倒是不大容易反對拒絕,不然一上來就背上怕死啦小氣啦等等罪名,可實在很划不來。況且,此法也很公平,誰也沒占誰的便宜。至於這條規矩出自何典?在什麼地方很流行?小關沒說,別的人的確很難知道。而秦森罕得跟江湖人物打交道,他當然更不知道了。秦森仍然冷冷盯住小關,但一雙手已有動作,在黑袍底下掏出一些東西,都丟在腳邊。這便是他的答覆。

  小關運足眼力趕快計算:「噓,你老兄滿有錢的。雖然那卷銀票數目多少還不知道,也不曉得能不能兌現?可是單是黃澄澄白花花的金銀,連我這土包子也瞧得出至少值一二百兩。但你老兄身上還有沒有金鏈呀玉墜玉佩呀等值錢東西呢?如果有的話,為什麼你藏起來不敢拿出來呢?」

  秦森頓時被他這種不通情理的話氣得兩眼冒火:「這小關簡直混帳之至,你既不是贏定,我更不輸定,我為什麼要藏著不敢拿出來?」

  不過問題卻又不是沒有。那就是他的確有一條很粗的金鏈,吊著一個鑲滿寶石的牌形鏈墜。另外還有一枚極品翡翠的戒指。這些都沒有拿出來,若是根據小關的規矩,當然算是犯規。

  秦森一面摘下頸鏈戒指等物,一面考慮等會兒怎樣收拾這小子,用什麼特別方法吸這小子的鮮血……「哈!好極了,我真想不到你秦老兄這麼值錢!」

  小關聲音表情都一派興高采烈:「來吧,咱們動手!」

  「動手?」

  秦森訝道。他迫前一步,聲音顯示十分憤怒:「你的東西呢?我可沒有瞧見你掏過口袋一下!你口袋裡就算沒有銀子,但難道連一張破紙一塊破手帕都沒有?」

  「生氣,秦老兄,別生氣。」

  小關趕快答辯解釋:「你要知道,我面對著要拚命的人,乃是血屍老妖門下,幾位大高手之一。而我最佩服也最害怕的,便是你們不擇手段的手段……」

  秦森還沒來得及高興或憤怒之時,小關已有行動,他一腳踏落東南封位上,手中之刀如神龍擺尾,攔腰砍劈。小關這一刀招式使完沒有,誰也不得而知。因為他另一隻腳已踏向正東震卦方位,因而身形稍稍偏退尺許,與此同時小關左手變成青色,輕飄飄連發五掌。在夜色中,縱然像秦森這種視夜如晝的人物,卻也無法辨別小關左手顏色的奇異古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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