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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易常貴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他的反應一看而知,李百靈句句都說對了。佩刀大漢搔搔頭皮,變成滿面困惑神色,道:「李仙子,你們若是不曾詳細打聽,怎能一切知道得如此細微清楚?若是曾經細訪暗查,則我斷金堂絕無全然不聞風聲之理,真是怪事……」

  小關傲然道:「李仙子屈指一算,什麼都知道,哪須查訪?」

  他看見佩刀大漢厚大有力手掌落在刀柄上,不覺想道:「此人刀法不知如何?此刀不知是否鋒快名貴?如果我把刀搶過來,他的樣子不知道會變成怎樣?屏風後忽然走出一人,是個矮瘦老頭,衣飾華貴,手裡拿著一把尺半長的摺扇,他雙手雖然乾瘦,卻頗白皙頎長,尤其左手顯然更為瑩白映眼。

  他和氣笑笑,說:「老朽徐一白,是易莊主幾十年老朋友,見過李仙子和關兄。」

  小關起身抱拳回禮。李百靈卻凝坐不動道:「徐老請坐,有話請講。」

  佩刀大漢見她無禮,面色一沉。徐一白向他擺擺手,阻止他發作。然後攝衣坐在易常貴右邊,道:「李仙子,這一位姓余名駿,乃是斷金堂電刀五衛的大阿哥,他若有無心冒犯之處,還望李仙子原諒。」

  李百靈道:「徐老好說,總之,我和小關雖然人在江湖,但跟你們毫無瓜葛牽扯,你不必介意我們突然出現,以至徒然浪費時間精力。我的來意,的確正如小關講的那麼簡單,我看見了血光兇禍,又知道災殃未了,好奇心一動,才入莊求見,瞧瞧是怎麼回事而已!」

  她三言兩語就把來意、動機和立場都講得一清二楚,人家信是不信,可就與她無干了。徐一白沉吟一下,道:「說到本宅的災殃禍難,李仙子尊意認為有否解救之方?」

  此人的確是極之老練的江湖人物,而且有智慧有眼力。他一定深知風塵中大有異人奇士,也深知世上大有奇奧學問,故此不敢疏忽無禮,措詞甚是巧妙得體。

  李百靈道:「打殺的事我們無能為力,但這些災禍之所以會出現會降臨本宅,當然不是無因之果。對於這個因,我可以想點辦法。如果此因不消除,則一敵方滅,另敵又來,長此以往,你們就算兵精糧足,也是沒有用的。」

  徐一白矍然驚悟,離座躬身行禮,恭聲道:「李仙子說得是,敬請指教解救。」

  李百靈微微頷首,顯然她對「指教解救」的話,竟是當之不疑。連小關也極想看看李百靈用什麼法子解救?他知道她的法子一定很古怪有趣。僕人依囑送來一個天青大海碗,盛大半碗水,一支女人用過的繡花針,另外一包白鹽,一塊紅布等等。一些人例如易常貴、徐一白這些年紀較大的,大概猜得出李百靈是用「風水」的法門。因為那碗水和那支針,作用等如指南針。剛準備好這些瑣碎東西,忽見一名大漢飛奔踏過廳外寬大的院子,直衝入廳。小關一瞧這大漢,喝,敢情是那天鎮上大街,飛騎疾馳撞翻蛋擔的那廝。

  此人神色急遽,躬身匆匆報告:「啟稟徐副堂主和大阿哥,有九騎來到莊外,是贛北過天星李催命和手下煞星們,另外還有二十幾個已經埋伏莊後的山上,都帶著長弓大箭和長短兵刃。」

  徐一白原來是斷金堂的副堂主。這個幫會橫行於皖、豫、鄂三省邊境,勢力頗強,精銳分子雖然不足一百,但卻以勇悍肯拼著稱。他們結下的怨家仇敵雖多,可是他們既以肯搏肯拼出名,來敵是誰?竟敢來捅這樣一個可怕的馬蜂窩呢?余駿含怒按刀,道:「哼,好得很,過天星李催命這一幫子大概都活得不耐煩了。陳雄,本莊前後防守得怎樣?」

  陳雄道:「警訊一傳到,二阿哥帶了六位黑巾隊兄弟守住大門,五阿哥帶了十個白巾隊弟兄守著前後,另有十位紅巾隊弟兄,每兩人一組,交叉巡守本莊兩側。」

  聽起來斷金堂派來梅莊的人數還真不少,只不知何以堂主分光奪命易滔反而沒有趕回來?

  徐一白略一尋思,發號施令道:「傳令把守莊門的馮天保,延敵入莊,不准叫罵不準多言。」

  陳雄恭應一聲,飛奔而去。徐一白拍掌,又一名勁裝大漢奔入廳來,躬身行禮。徐一白道:「傳令把守莊後的賀山豹,留四個人把守,其餘出擊。」

  李百靈目送那大漢奔出背影消失,微微搖頭,卻沒有說什麼。徐一白居然看見,道:「李仙子,老朽的決定敢是不很妥當?」

  李百靈道:「若論制敵機先出奇制勝,徐老決斷神速明快,定可痛創來敵無疑。但本是可解之仇,卻成為不共之敵,這一點徐老可能失算了。」

  這時連小關也居然不擁護她的講法。他道:「李仙子,人家正面來勢洶洶,後面設下埋伏又弓又箭的,這顯然有趕盡殺絕意思,徐老不放手大幹行麼?」

  李百靈道:「這只是因為大家把梅莊所發生的災禍,都當作一路人馬所作而引起錯覺。以我想來,如果過天星李催命這一路人馬,知道梅莊乃是斷金堂的老家,事前又曾驚擾爭殺過,他這次捲土重來,必定布下天羅地網,而且絕不會正面攻莊,難道他們就不會出其不意,忽然殺入莊來麼?」

  眾人聽了一楞,皆覺有理。「由此可知過天星李催命根本不知道梅莊真正背景。大概有些手下碰巧在月初時經過梅莊,看看此莊很富,便臨時決定劫掠一票,誰知弄錯了對象。雖說梅莊有人死傷,但他們也一定討不了好而敗走的。李催命大概亦是碰巧在附近經過,被手下一攛唆,怒火一冒就殺奔前來了。」

  小關其實已很服氣,偏要試試看在雞蛋裡挑骨頭,道:「你似乎已認定月初侵莊劫殺的是李催命這伙人馬,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那宗奸殺災禍,兇手就算吃了虧,也一定不敢要求李催命出頭報復,這種奸殺罪行,江湖上很少人會贊同支持,我有沒有猜錯?如果沒錯,那麼李催命派遣於莊後面山上的人,恐嚇作用大過洗莊,他們不幸遭遇傷亡,這血仇就結定了。」

  人人都聽得目瞪口呆。徐一白嘆口氣,道:「老朽並不怕結仇,但弄錯對象,白白傷了人命,實是於心不安。」

  小關又皺眉又皺鼻子,道:「你趕快改個命令不就結啦?」

  徐一白鬱鬱不樂,道:「來不及了,賀山豹他們接到命令一出動,必是以最快最隱秘方法躍上山去,我根本更改不了命令。何況若是弄得不好,他們一時疏了神分了心,反而被對方殺死。你說,我肯不肯這樣做?」

  從大廳望去,那寬敞得可容數百人的院子,已經出現九騎,蹄聲也清脆傳入廳中。莊主易常貴已自動躲入屏風後面,徐一白望住李百靈,道:「李仙子,老朽等打算出去,你和關兄呢?」

  他當然不放心李關二人留在大廳,以至威脅易常貴的安全,構成後顧之憂。李百靈起身出廳,小關自是跟著。小關低聲說:「別離開我太遠,以免發生危險。」

  她也低聲回答:「好,我知道。喂!小關,你快瞧李催命手下那八個煞星,他們雙手的臂腕都有薄銅套,你可知那是什麼意思?」

  小關搖頭道:「不知道。咦!你怎麼又跑開啦?小心點好不好?」

  「好;好。」

  李百靈居然好像弱質女流,很聽話地靠貼小關,又道:「他們腕上、身上、腿腳上的銅套,都是拼命的象徵,最危急時他們利用這些裝備硬頂一記,就可以把對方的命拼掉。」

  「這倒是好辦法。」

  小關說:「我就從未想到用這種辦法拼掉敵人。啊,對了,你還看出來些什麼?」

  這時徐一白、余駿已經屹立台階上,面對過天星李催命以及他手下八煞。那李催命長得矮矮壯壯,年約四十,腰繫一對比拳頭還大金光爍目的流星錘,右手拿著一把五尺餘長的三尖銅叉。他在馬背上,身子稍稍俯前一點,瞇著那對細而長的眼睛,把台階上的徐一白和余駿打量好一會兒。他神態動作囂張傲慢得很。但轉瞬間面色忽然變得莊重嚴肅,洪聲道:「兄弟過天星李催命,敢問兩位是不是來自斷金堂的高朋貴友?」

  徐一白拱手道:「老朽徐一白,這位老弟余駿,恭迎李兄大駕。」

  「啊,我李催命果然沒走眼,但徐老和余兄為何在此?要是兩位跟這梅莊主人有淵源有關係,衝著兩位面子,兄弟轉身就走。」

  余駿一時滿臉通紅,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個看不見面孔的女郎真是活神仙一樣,果然猜對了。此刻莊後面山上的殺戮已興,唉!這個仇家真是結得冤哉枉也。

  徐一白冷冷道:「李當家的,本莊上個月及本月初,迭遭慘禍。老朽剛剛趕到,李當家的也恰好駕臨,所以目前只有向李當家的請教求證一些事情。」

  李催命見他神情不善,不覺也面色一扳,道:「徐老有何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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