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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艾琳覺得好過得多,道:「什麼理由?」

  「第一個理由。」沈宇說道:「那就是先父於殺害了艾二叔之後,竟然自殺身亡。死了之後,無人找得到他的遺書,亦沒有一個朋友,得到他的遺言。」

  他停歇了一下,深思地接著說道:「假如艾二叔有應死之罪,則先父雖然親手殺死了盟弟,卻屬於大義滅親的行為,縱然十分遺憾,亦不須自盡。就算退一步說,先父情願陪盟弟同赴黃泉,也理應有所交待,以免咱們晚一輩的感到為難。」

  艾琳一聽很有道理,連連點頭,道:「對的,對的,第二個理由呢?」他們一邊說,一邊入房落座。

  沈宇道:「第二點理由,就是令兄艾高。他也像你一樣,除了家傳武學之外,又投入黃山派修習上乘武功。武功上面不去說它,最重要的是他到黃山多年,受師門熏陶,人格高尚,不在話下,萬萬不至於與艾二叔同謀,去做那萬死不赦的壞事。但艾高亦遭先父所傷,而他們兩人又是先後負傷的,也即是他們父子,不是聯手對付先父時負傷的,這證明先父是一個接一個的加害……」

  艾琳咬牙切齒,罵道:「只有沈木齡這個老賊,才這般惡毒。」

  沈宇不敢還嘴,道:「我正在證明令尊及令兄,不是因作惡而遇害的。」

  艾琳忍一忍怒氣,道:「證明了又如何?豈不是反而更須為父兄報仇麼?」

  沈宇道:「你想想看,先父怎會無緣無故,加害最要好的兄弟?當然其中必有某種隱情,迫得他不能不如此做法。」

  艾琳哼了一聲,道:「雖然聽說沈木齡是自殺的,但又有人說他是被三叔四叔找到,聲討罪名之後,把他殺死的。」

  沈宇攤攤兩手,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先父在四兄弟中,武功最強,三叔和四叔,豈能殺得死他?」

  這一點艾琳自是深知,所以一時沒有開口。

  沈宇又道:「倘若你肯相信先父真的是自殺,那麼他當必是感到內疚痛苦,無法解脫,只好一死了事。而從他沒有任何遺言這一點看來,可見得連他自家也弄不清楚,為何忽然會做出這種慘劇。」

  艾琳道:「他一定是失心瘋了。」

  沈宇道:「對了,你說得一點沒錯。先父加害艾二叔時,一定是陷入瘋狂狀態之中。」這句話沈宇說得十分沉重,一望而知他是說的真心話,並非信口開河,也不是跟她開玩笑。

  艾琳一怔,道:「他失心瘋了?」

  沈宇以沉著有力的口氣,說道:「若非如此,則一切奇怪之處,都無法解釋。」

  艾琳化驚疑為忿怒,一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衫服,推撞了幾下,她的拳頭在沈宇胸脯上,撞出咚咚的聲音,把他推得站不住腳,直向後退。她憤然斥道:「胡說八道,難道你要我相信是這麼回事,就從此不追究沈木齡的滔天大罪麼?哼,哼,若是殺人闖禍之後,裝成瘋子就可以了事,哪裏還有天理……」

  沈宇任得她斥罵和推撞,等了一陣,見她情緒略略平靜,這才說道:「可是我還來不及告訴你,先父絕對不會失心瘋的。」

  艾琳登時又勾起了怒火,敢情沈宇這麼說話,大有戲弄她的嫌疑。換言之,沈宇似乎是說,艾琳的父親艾克公之死,不外是他本身有可殺之道,或者是艾克公失心瘋了,迫得沈木齡不能不下手。

  她另一隻手已舉起來,要給他一記清脆結實的耳光。以她的武功造詣,這個耳光,足以把對方的頭顱拍碎。

  沈宇的頭微微後仰,泛起一抹苦笑,道:「你讓我把話說完行不行?」

  其實如果艾琳存心不讓他說話,這記耳光早就摑上他面頰了,哪裏還容他有開口說話的機會?她含怒道:「你的話難聽死了。」

  沈宇道:「對不起,但這個道理,須得逐層剝出,才說得明白呀!」

  「說吧!」艾琳狠狠道:「看你還有什麼好說?」

  「先父雖然不會失心瘋,可是以經過情形推斷,他當時實是失心瘋了。那麼我便要追問,他何故當時會失心瘋?又如何證明他當時是失心瘋呢?」

  艾琳聽他一步步分析,的確有點道理,是以不作一聲,留心聆聽。

  沈宇沉聲道:「我初時想到此處,就為之思緒閉塞,無法突破,所以有好久一段時間,意志消沉,自認已墮入萬劫不復之境。」

  艾琳道:「現在你已想通了,是不?」

  沈宇點頭道:「是的,我在無意中,先後得到啟發,觸動了靈機,突然悟出一個道理,那就是先父的失心瘋,竟是被人暗算加害造成的。換言之,他本身絕對不會失心瘋,但當時的確是在瘋狂狀態中,才會傷害至交好友,又傷了他最喜愛的義子你的哥哥。」

  艾琳放開手,接著在房中轉了兩圈。回到他面前時,面上有某種奇怪的表情。她道:「你當也知道,我內心中實在是希望你這些話,俱是事實,但實際上我卻不能輕易承認,甚至無法置信,除非你把證據拿出來,不然的話,但憑空言推論,斷難令我相信……」她停了一下,又道:「我豈能僅憑幾句空言,放棄了家門的血海深仇?你想想對不對?」

  她說這話時,顯然泛起了痛苦的無可奈何的神色。由此可知她實是情非得已,無法放棄復仇之舉。

  沈宇神情肅然,道:「艾琳,你給我半年時間,讓我偵查先父為何忽然瘋狂之故。這不單是為了我沈家,同時也是為了你……」他眼光凝定,似是逐漸陷入沉思之中,口中卻接著道:「要知我為父償命,實是應該。然而若果此中另有隱情,也就是說先父的瘋狂,竟有人使他如此的話,則咱們在這兒自相殘殺,結果弄得沉冤莫白,豈不是坐令那個惡魔暗中竊笑?」

  艾琳矍然而驚,道:「你認為有人從中搗鬼麼?」

  「如若不然,先父怎會忽然失去理性?」沈宇斷然道:「當然是有人使他如此,但如果我花半年時間,仍無所獲。則在你情絕義盡,在我亦智窮力竭,不須再作任何嘗試。到了那時,我定必自行了斷,也好讓你得到解脫。」他說得斬釘截鐵,加以他一向為人正派,守信用,重言諾,所以他的應承,倒是可以深信不疑。

  艾琳道:「好,我給你半年時間。」

  沈宇道:「謝謝你。」他鬆一口氣,至少目前可以擺脫艾琳苦苦相迫的壓力,而得以集中精神,開始偵查那件兇殺案的真相。

  艾琳道:「但我卻不相信你父親是被人暗算,以致瘋狂的。」現在她已不直呼沈木齡的名字,在這等細微的地方,可以看出她心情的微妙轉變。

  沈宇道:「這是唯一可以解釋一切的猜測,自然我還須莫大的運氣,看看能不能查獲證據。如若不然,雖是的確猜對了,亦是無用。」

  艾琳道:「以你父親的深厚功力,以及過人的才智,天下間誰能暗算於他?再說,我還沒聽說過,有什麼特別手段,可以使人發瘋的。」

  沈宇道:「在藥物之中,有很多種能令人心神錯亂,做出種種違背情理之事。」

  艾琳道:「那麼你要向精通藥物之道的人請教過,方能下手偵查。」

  沈宇搖頭道:「向人請教倒是不必了,因為你也知道的,我隨侍紫木大師座下甚久,精研過少林秘傳跌打之術,旁及醫藥之道,所以據我所知,雖然有不少藥物,能令人失去理性,做出奇異的行為,可是這等藥物之力,都不足以搖撼得動一個武功高強之士。」

  艾琳道:「若是如此,你還有什麼法子?」

  沈宇道:「這一定是普通的典籍上沒有記載的特異藥物,甚至可能是一種邪法。」

  艾琳想了一想,道:「我不知道你猜得對不對?亦不知你將從何開始下手?有沒有要我幫忙的地方?」

  沈宇頷首道:「你在佛道兩家,都識得人,如是有便,請打聽一下關於妖邪方面的事情和人物。還有就是厲斜面前,不但不可洩漏咱們半年之約,還須裝出急於殺死我的樣子。」

  艾琳訝道:「為什麼?」

  沈宇尚未答覆,忽然生出異感,艾琳也好像有所覺察。他們對望了一眼,沈宇以懇求的目光瞧著她。

  艾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依他的意思去做了。她以含有怒氣的聲音,道:「我越瞧你就越有氣,非取你性命不可。」

  沈宇道:「你即管動手,我早就知道厲斜之言靠不住。」

  「他什麼地方靠不住了?」

  這句話之後,兩人都沒聲響。顯然艾琳是等他回答,而沈宇卻不打算說出來。

  房門響起厲斜的口音,道:「沈宇你為何不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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