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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青蓮師太在另一張椅上落坐,然後說道:「敝座是特地來向庵主報告一件事,那就是從前威震天下,橫行多年未逢敵手的魔刀宇文登,竟然有了弟子,現下正在這四川地面。」

  艾琳一聽是這回事,不覺微微一笑。她顯然沒有向曇華師太提到厲斜,所以曇華庵主大感興趣地問道:「師太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是剛才抵達本庵的那位女施主告訴你的麼?她是什麼人呢?」

  青蓮師太答道:「庵主猜得不錯,這消息正是剛來的女人告訴敝座的,她姓藍名冰心,來自連威堡……」她看了艾琳面上的神色,不覺略感奇怪,問道:「艾姑娘知道厲斜這個人麼?」

  艾琳點頭道:「我知道,前幾天在成都城內,我與他見過,可是我們沒有較量過。」

  曇華師太道:「上座為何特地轉告此人消息?敢是與師太你有什麼關連?」

  青蓮師太道:「他的行為正如昔年的魔刀宇文登,恃技橫行,聽說殺死了不少人,而最近所殺的卻是連威堡堡主陳伯威。」

  曇華庵主道:「這個人我曉得,他曾得青羊宮武功真傳,神機子徐通大概是他的師叔吧!他雖是在外面聲名不算好,跡近一方之霸,但其實他是用釜底抽薪之法,維持這西蜀一地的局面,黑道人物在他控制之下,只能作有限度的活動,是以西蜀的各處道路城邑,尚稱平靜無事。」

  青蓮師太道:「庵主素來以智慧廣大見稱,無人不服,但你居然連這等事情,亦瞭如指掌,實在令人不能不感到意外了。」

  曇華庵主笑一笑,道:「我們雖然不管塵俗之事,但這是屬於西蜀的大局內情,是以我曾打聽了一下。」

  青蓮師太道:「陳伯威之死,厲斜實為兇手,是以敝座打算對付厲斜,特來向庵主報告,並且請教萬全之計。」

  她率直提出她的要求,倒是使曇華庵主不易回答。她尋思了一會,才道:「這件事如果由艾姑娘提起來,倒是合理。師太向來沉潛修行,不理世事,為何突然熱心起來?」

  青蓮師太道:「因為陳伯威是敝座俗家的兄長,剛剛來的藍冰心,則是他的續絃夫人。」

  曇華師太恍然道:「原來如此。」

  艾琳也輕輕啊了一聲,心知這回厲斜的煩惱,多半會跟自己纏上了。

  曇華庵主又道:「師太的意思,可是要替令兄報仇?」

  青蓮師太道:「本來敝座與家兄極少來往,只在他娶了這個新嫂子之後,我特地去過連威堡幾趟。為的是這位嫂子,知書識禮,心地善良。我見家兄甚是喜愛她,兩人感情彌篤,是以想借她之力,減少家兄一些不為外人諒解的行為,這一點她果然做到了。」

  曇華師太道:「這樣說來,令嫂乃是可敬之人,她失去了丈夫,目下定必十分傷心。」

  「是的。」青蓮師太道:「我也覺得不能坐視,因為她矢志報仇,而她又從未修習過武功。一旦事敗,連逃生的機會亦沒有,再說以厲斜的為人來說,他一定不肯放過藍冰心的。」

  曇華師太轉眼向艾琳望去,問道:「你瞧怎樣,厲斜會向女人下手麼?」

  艾琳想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這個人的性情行事,無法測度。有殺她的可能,但亦有不殺她的可能。」

  青蓮師太現出大為震撼的神色,道:「既然艾姑娘亦認為厲斜有殺死女人的可能,這件事就越發顯得嚴重了。」

  曇華庵主有點不大情願地說道:「聽起來這厲斜果然屬於混世魔王這一類。」

  艾琳全然測不透曇華庵主為何顯得不大情願地贊同對厲斜的譴責,但直覺上也知道必有內情,不然的話,青蓮師太何必特地前來向她提及此事?並且在曇華庵主之前,還極力強調厲斜的該死?

  可是她這刻卻無心追究,因為她自己已發覺掉進一種尷尬的情勢中,那便是由於青蓮師太這麼一來,她便不能洩漏自己與厲斜的交情了,最低限度,在對方尚未查知之前,不便說出來。

  所幸的是她在外表上,已與厲斜因口角而分手,似乎是意見不合,是以縱然青蓮師太馬上聽悉自己與厲斜曾經在一起(這是遲早定須被人探悉的事),但也有話可說,不至於滋生其他誤會。

  然而這只是表面上的問題,真正的關鍵,卻在於她與厲斜之間,的的確確已建立了相當交情。因此,她勢不能坐視別人加害厲斜。但另一方面,由於曇華庵主的關係,當然慈雲庵之人,包括藍冰心在內,向厲斜下手報仇之時,她也不能從中破壞。

  說得徹底一點,艾琳不但不應破壞,還應當出手相助才是。故此她感到十分尷尬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青蓮師太站了起身,在室中踱了兩個圈子,才道:「厲斜一定是惡貫滿盈,才會鬼差神使的往這條路上走,假如庵主允許的話,敝座打算出手對付他。」

  她的話說得很肯定很自信,好像厲斜的一條性命,已經握在她手中一般。

  曇華庵主的回答,也相當令人驚奇,她道:「師太不妨再作考慮,須知冤冤相報,無有了時。你修行至今,苦行堅卓,現下的成就,實是得來不易。一旦毀去,豈不可惜?」聽她的口氣,也好像認定青蓮師太,真有誅殺厲斜的力量,所以才勸她不可貿然下這等決定。

  艾琳只聽得頸子都伸長了,心想:「怪哉!怪哉!以厲斜的武功,天下真是找不出幾個可以贏得他之人了,而她們卻好像穩辦得到似的。」

  只聽青蓮師太堅決地道:「庵主的慈悲好意,敝座實深感銘,只是我們學佛修道之人,有時也不是作個自了漢就可以的,此所以我佛割肉餵鷹,捨身為人,乃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慈悲意思。假如庵主允許的話……」

  曇華庵主長眉微聳,道:「本座如果可以不允許的話,那就好了。」她的話雖然不是正面允許青蓮師太之請,但等如已經允准了。

  艾琳忍不住插口道:「等一等,兩位可知道厲斜的刀法,目下已堪稱天下難有敵手麼?」

  青蓮師太道:「貧尼以先兄毒龍槍上的造詣來推斷,早已經知道厲斜的刀法,當真已獲魔刀宇文登真傳無疑。因此,艾姑娘認為他的刀法,天下無雙,大概可以當之無愧。」

  艾琳搖頭道:「但你們似乎還不是認真相信。」

  青蓮師太淡淡一笑,道:「貧尼昔年時時得聆神機子徐通前輩講過,是以深知魔刀宇文登的厲害高明,到了何等地步。」

  艾琳頷首道:「若是徐前輩提過,諒必十分詳細。莫非師太昔年已練成專破魔刀的無上心法麼?」

  青蓮師太道:「那倒不是,據徐前輩的說法,刀法練到了像宇文登那種以一當百,以簡馭繁的奇妙境界,那簡直是施展魔術一般了,根本無法可破。」

  「可是你還要去對付他呀!」艾琳更加大感不解,道:「假使你不用武功,改採別的手段,依我看來,恐怕危險更大,因為厲斜狡猾多疑,滿腹智計,為人之機警靈變,簡直駭死人。」

  她發覺對方始終沒有露出口風,以致無從猜測這青蓮師太,將用什麼方法對付厲斜,而認為十分有把握。在她的立場來說,毋寧不知道好些,因此,她特地提出警告,叫青蓮師太不可大意,便認為自己責任已經盡到了,馬上閉口不說下去。

  曇華庵主突然說道:「青蓮師太,我還是希望你再考慮一下。」

  青蓮師太堅持道:「只要庵主不阻止,敝座決計為天下除害!」

  曇華庵主那寧恬秀麗面上,稍稍起了一陣波動,最後嘆一口氣,道:「好吧,你即管照你認為對的方向去做。只可惜我比丘尼群中,又弱了一個。」

  青蓮師太合十施禮,道:「如此多謝庵主了。」

  一時之間,這幽靜安謐的禪室中,隱隱浮蕩起一種奇異的氣氛。艾琳雖是局外人,卻也體味得出這種氣氛之中,有淒涼、有悲壯,以及惜別的意味。

  她愣了一下,忖道:「難道青蓮師太此去,縱然成功,亦永不回來麼?」

  曇華庵主轉過目光,望住艾琳,問道:「阿琳,據你所知,厲斜的刀法,是不是可以與宇文登相比擬?」

  艾琳道:「我想還不能與宇文登相比,因為他自稱尚未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她轉向青蓮師太道:「他正要找尋神機子徐通前輩,為的就是有關他刀法的最高境界的問題,我想,假如你先找到徐前輩,以他絕世智慧,一定不須你親自出手而可以制服厲斜。」

  她這一番話,明著是為了青蓮師太的安危,事實上她為厲斜更多了一點,因為以徐通的身份武功才智等,大概都在厲斜之上,而最重要的是徐通年事已高,殺心諒已消退,是以若是制服了厲斜,多半不會取他性命。

  青蓮師太不假思索地道:「徐前輩閉關多年,生死難卜。況且這等事,何必驚擾他老人家?」

  艾琳已不便多說,只好點點頭,語不由衷地道:「既是如此,我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青蓮師太稱謝之後,立即辭出。

  曇華庵主長眉微皺,道:「阿琳,有一句話,我可不能不說。」

  艾琳道:「你請說吧,難道我敢怪你不成?」

  曇華庵主遲疑了一下,才道:「你既是與厲斜相識,對他之事又知道甚多,諒必相當熟悉。但你也知道,青蓮師太不但與我是本庵道侶,而且在師門等各方面,淵源亦甚深。因此,我要你從現在開始,足不出戶,以便避嫌,你答應不答應?」

  艾琳露出受委屈的神情,道:「我能不答應麼?但你的疑心未免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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