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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藍冰心道:「他正是這種人,可是家父卻極為卑視他。唉!人與人之間的誤會,永遠都沒有法子解釋得清楚。」

  「的確如此。」沈宇苦笑一下,道:「人與人之間一旦發生了誤會,實在很難有機會解釋。最可悲的莫過於固執己見之人,老是認為別人不對,而由於環境、身份、時機等因素,旁人都不能相勸。其實呢,他認為別人不對的看法,不過是人家不是依照他的方法去做而已,這種人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藍冰心現出歡喜的神色,道:「聽起來你倒是個通情達理之人。」

  沈宇道:「有時候也會鑽牛角尖的,這就是人性中的弱點,明知如此,卻無法克服。」

  藍冰心道:「我趕回去一趟。」

  沈宇望望天色,道:「我只怕趕不上厲斜他們,如果追丟了,咱們的心願完全落空,豈不難過?」

  「但我一定要告訴王干一件事。」

  沈宇無奈道:「我跑一趟,好省點時間,你在路邊等我,不要走開。」

  藍冰心欲待不允,可是她發現沈宇相當堅持這一點,是以遲疑了一下,才下了決心,說道:「好,勞你駕跑一趟,告訴王干一句話。」

  「只有一句話?」

  「是的。」她的面靨忽然泛起紅暈,顯示羞澀的嬌態,看起來特別動人。她壓低聲音,道:「請你告訴他,我已經懷了孩子,有兩個多月啦!」

  沈宇見她很不好意思的樣子,自己只好裝出一點也不在意的態度。不過他心中卻對自己有點不滿,暗念:「這個消息,當然該由她自家去說,我搶個什麼勁呢?」只是目下又不便改口,於是應道:「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別的事麼?」

  藍冰心搖頭道:「沒有啦!」

  「你將來告訴他也來得及呀!反正還有七八個月,孩子才生下來。」

  藍冰心玉面一紅,道:「我個人無所謂,但這個孩子的將來,卻不得不打算一下,現在先告訴王干,他便會預作安排了。」

  沈宇一聽這敢情十分重要,不禁暗罵自己愚蠢。「我這就走,你把馬匹借我一用,好不好?」

  藍冰心立刻下馬,道:「當然可以。」

  她發現對方的目光,在自己的頭面和身上掃視,不禁又紅暈滿面,心想:「莫非他這一來,看出我的肚子已經大了?」

  沈宇仔細看了她一陣,才道:「你的裝束,定須稍加改變才行。」

  藍冰心不敢多言,含糊應道:「好的,我改就是。」

  以她想來,沈宇一定是叫她改穿適合孕婦身份的衣服,這等事實是不便與一個年齡相當,卻仍是陌生的男人討論下去。

  沈宇誠懇地道:「你現在就得改變才行。」

  藍冰心吃一驚,道:「現在?那怎麼行?」

  沈宇道:「為什麼不行,你把頭上的白花,臂上的黑布取掉,雖然身上還是孝服,但穿著白衣的女孩多的是,倒也不致使人注目。」

  藍冰心一聽敢情是要她不要戴孝上路,並非有關孕婦的問題,這才心下釋然,微微一笑,道:「好的,你放心去吧。」

  沈宇等她摘去白花黑布之後,才驅馬去了。藍冰心獨個兒在路邊等候,過了好一陣工夫,突然感到一種奇異的感覺,也不知究是什麼原因,不由得轉頭四看,瞧到背後時,竟駭得跳起來。

  原來在她背後,站著一個白衣男子,只有二十餘歲,相貌相當俊秀,腰間佩著一口長刀,皮鞘上鑲珠嵌玉,顯得十分名貴。

  他的態度雖是悠閒,可是卻有一股森冷之氣,陣陣湧到,教人不寒而慄。

  藍冰心馬上意會到這個白衣青年,一定是她想報仇的對象厲斜了。儘管她報仇之念既切且堅,可是如今驀然對面相逢,卻也禁不住掠過一陣驚悸。

  那個白衣青年眉頭一皺,道:「我又不是鬼魂,你何須駭成這等模樣?」

  藍冰心定一定神,才道:「你……你是誰?幹嗎站在我後面?」

  「我姓厲名斜,愛站在哪兒你可管不著。」他的話雖然不大和善,但面上的神色,卻似乎沒有什麼惡意。

  藍冰心怯怯道:「是的,我管不著,若是說錯了話,請你原諒。」

  厲斜聳聳肩頭,淡淡道:「你一個女流弱質,我怎會和你計較?」他說完之後,目光仍然在她全身上下轉動,倒像是發現了什麼破綻,是以繼續查看個不停。

  藍冰心禁不住低頭瞧瞧身上,心想:「莫非我這一身孝衣,惹起了他的懷疑?又或者是我雙眼紅腫未消,被他看出來了?」她面上不禁流露出驚慌之色,態度變得很不自然。

  厲斜擺擺手,溫和道:「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是好色輕薄之徒。」

  藍冰心啊一聲,道:「賤妾哪敢這樣猜想你呢?」

  厲斜眼珠一轉,嘴角泛起一絲詭笑,道:「可是食色性也,此是千古不易之理,只是世上罕得有人敢於承認罷了。」

  藍冰心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說法。

  厲斜的詭笑突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迷惑之色,喃喃道:「你的身份來歷,以及何故獨自坐在路邊,委實教人難以測度,以你的姿色年紀,孤身出門,乃是危險無比之事,必受親友勸阻。但你現下正是在大路上,獨自一人,這是很不可解的現象之一。」

  藍冰心聽了這話,方始明白厲斜為何拚命盯著自己的緣故,敢情是因為得見路上有個孤單女子,所以要猜測一下她的身份。她頓時略感釋然,心頭的大石落了一半。由於她不知道厲斜最後會不會猜中,再就是恐怕沈宇回來時碰上,是以她心頭的大石,不能完全放下。

  只聽厲斜又道:「你舉止儀態,大是嫻雅,加以我剛才故意以言語相試,得知你知書識字,並非一般的女子可比。」

  藍冰心聽到此處,已經大為震驚。因為厲斜已表現出他過人的才智了。

  厲斜停歇了一下,便又接著說道:「大凡是待字閨中的少女,縱然是十分落落大方,但在這等情況之下,亦不敢與我平視對看。因此,我認為你是名花有主的羅敷,當然,還加上你體態衣著等方面的表徵,獲得此一結論。」

  藍冰心一方面震驚,另一方面卻禁不住感到有趣,很想知道他還觀察出一些什麼沒有。

  厲斜笑一笑,溫和地問道:「你先告訴我,這個猜測對是不對?」

  藍冰心點頭道:「對。」

  厲斜目光一閃,道:「你回答得毫不遲疑,沒有一般女子的扭捏作態,可見得你的出身,或者你的夫家,必定有相當的地位,是以你見過世面,並不因話題談論及你已婚未婚之事而羞澀得不敢啟齒。」

  他此一猜測,乃是承接藍冰心的反應獲得的。

  藍冰心也是冰雪聰明,玲瓏剔透之人,當下忖道:「這樣說來,他已經沒有其他的觀察心得,才須得從我的反應中,獲取新的猜測。若是如此,我就可以設法防禦啦!」

  她迅即泛起嫵媚的笑容,輕輕道:「厲先生可猜錯啦!」

  「這話怎說?」

  「賤妾雖是知書識字,但命比紙薄,過的是向人歡笑背人愁的日子……」她說到這裏,竟然低首斂黛,楚楚含顰,接著又道:「當然啦,賤妾這等生涯,見的世面自然比旁人多了。」

  她等如告訴厲斜說,她的身份,乃是妓女。

  厲斜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道:「那麼你竟是淪落風塵中的女校書了?」

  藍冰心點點頭,而且好在她聽陳伯威談起過那成都的勾欄風月,還記那些秦樓楚館的名字,當下道:「賤妾曾在成都的醉月樓棲身了一段時間。」

  厲斜感到不服氣地道:「你看來一點也不像那一類的人。」

  藍冰心欣然道:「謝謝你的誇獎,也許是賤妾讀過一點書的緣故吧!」

  厲斜眼珠一轉,顯然是計上心頭。他道:「假如你沒有騙我,那麼你就是今世的薛濤啦。我倒是願意與你結為密友,以我想來,你既然曾經淪落青樓,則多我這個男人,也不見得有什麼損害。況且我決不會虧待你,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藍冰心「喲」的叫了一聲,道:「厲先生的意思,敢是教賤妾跟你走麼?」

  厲斜搖頭道:「不是跟我走,而是與我歡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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