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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第三十八章 限期三日

  厉斜毫不迟疑,颔首道:“不错,这样亦不对么?”

  “假如你肯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就知道这中间确实不妥。”沈宇说道:“在下请问一句,厉兄凭什么判决一个人应该不应该死?”

  厉斜道:“这不是很明显之事么,何须再问?”

  “恰恰相反。”沈宇郑重诚恳地道:“假如厉兄宣称,顺我者生,逆我则死,则一切道理都不必讲。如果要说理,就须公公正正地讲究,不可含糊。”

  “你讲吧,我决不含糊。”

  “很好,厉兄同时亦说过,一个人的该死与否,很是明显。但事实上却不然,姑不论你所定的该死标准,会不会太滥太易,仅仅就当时的情形分析,你就显然有欠公道了。何以说你有欠公道呢?那就是因为审判者,亦同时是当事人身份。”

  厉斜道:“这又如何了?”

  “请想想看,一个是审判者,一个是待决之囚。而他们之间,又有敌对事件发生。在这等情况之下,谁敢保证审判者不受情绪的影响?例如你极恼恨某甲破坏了你一个计划,而某甲本身果然亦不是什么好人,于是就在厌恨之下,会不会迅速地决定此人该死呢?答案是一定会有这种倾向。因此,你这时的考虑,在基本上就是不公道的,因为你没有超然事外的立场之故。”

  他的分析,已经具有强力理由,足以令厉斜难以反驳了。但他还不停止,只略略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两点,一发要请教厉兄的。”

  厉斜叹一口气,道:“竟然还有两点之多么?”

  “是的,第一点是,请问厉兄凭借什么审判另一个人的生死?在你指的是学问方面。你不见得谙通大明律例,更不见得对法律有过精湛研究,因此,你凭什么判人死罪?”

  厉斜当然无法回答,只哼了一声。

  沈宇侃侃言道:“这一点细研之下,不外是两大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你拥有足以杀死对方的武功,这是你的权力。第二个原因是你‘觉得’他该死。请注意‘觉得’这两字的意义,意思是你是凭感情去判决对方的生死,而不是撇去爱憎喜怒。以及撇去利害关系时所下的判决,即使是小孩子也知道,在这等情况之下,无法保证必能公道。”

  青莲师太第一次插口道:“这就是没有超然的立场之故了。”

  厉斜也点头道:“这一点倒是不假,还有呢?”

  沈宇道:“第二点是你万一判决错误,自己也发觉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请问厉兄对此情况,如何自处?”

  厉斜道:“第一点,我心中觉得不安,这是良心的惩罚。第二,我认为这是免不了之事,即使是朝廷法司,谙通法律,亦不可避免会有冤狱情事发生。所以这是免不了的现象,不须多论。”

  青莲师太在一边点头,认为厉斜的解释很对,道:“不错,他对自己良心负责,也就是了。”

  沈宇以和缓而坚决的语气道:“这却不见得,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在判决当时的情况,厉兄不能与国家法曹相比。若是定要相比,那么厉兄乃是受了贿赂的法曹,不论是否判得对,首先就得处以刑罚。”

  厉斜皱眉道:“你不觉得这话近乎强辩么?”

  “厉兄若作此想,亦是没有办法之事,在下只好由得你去想了。”

  青莲师太道:“为何你有这种譬喻呢?”

  沈宇道:“你当必也知道国家为何要处罚受贿的法曹,便是为审判者一旦受贿,便失去‘超然’的立场,而与两造当事人的一方,发生了密切关系。也可以说,他已成为当事人之一了,所以这场审判,也许结果很正确,但这个法司一定要受到处罚,此一判决,亦须重新推究。”

  他转眼向厉斜望去,道:“而厉兄你简直就是当事人,根本没有法曹的超然地位。因此若然定要与法曹相比,只好当作是经受贿的官吏看待。”

  青莲师太与厉斜面面相觑,对于沈宇的议论,感到既有道理而又绝无故意刁难强辩之意。

  沈宇见厉斜的表现良好,甚有风度,当下接着说道:“故此如果厉兄你具有法曹的超然立场,则一旦失误而做成冤狱,便不能仅以良心不安卸去责任,必须以误杀之罪处以适当刑罚。正如两人发生争执冲突,有理的一方,不慎失手杀死对方,仍然须要负起重大刑责,决计不能以‘于心不安’,就可以轻轻卸去责任的。”

  他似是越讲越有道理,厉斜只有聆听的份,而没有法子再为自己辩护了。

  要知沈宇处处站稳了脚步,特别声明过这是厉斜愿意讲理求得公道,才可以加以研讨。如果他不讲理,实行“强权”,那么一切理论,都是多余的了。

  院中一时静寂下来,每个人好像都有很多事情要想,大家默然不语。

  过了一阵,厉斜才道:“想不到沈宇你的见识和学问,大是高明。只不知你对艾琳加诸于你的追迫,有什么话说没有?”

  “没有什么好说的。”沈宇道:“她挟私愤以行事,原本就不打算讲理,我是当事人的儿子,心中也觉得应该代父受过,所以倒是心平气和得很,也没有可怨之处。”

  他略一停顿,目光直注厉斜,又道:“在下很愿得知厉兄今后的做法,是继续尽可能以别人的性命,来磨炼你自己,使之形成冷酷无情的性格呢?抑是潜心尽力从正道修习武功,使你的刀法,终于能成为宇内无匹?”

  厉斜道:“现在还不知道,但除非得自甘放弃刀法的最上乘境界,如若不然,我瞧大概不会改变的。”

  沈宇拱拱手,道:“承你坦白见告,在下深深感谢。”

  厉斜道:“此事与你有何相干?”

  沈宇道:“在下一直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同时亦认为没有法子可以化解先父所结下的仇恨,以是之故,早萌死念。但如果厉兄继续冷酷地追求刀法最高境界,则在下便有了阻止你的责任,这就是我须得活下去的理由啦!”

  厉斜听了沈宇的话,没有马上作声,默然寻思了一阵,才道:“这样说来,你竟是准备在武功上压倒我,使我不能横行宇内了,是也不是?”

  沈宇道:“若是有此必要,我将这样做,当然如果你虽然在刀法上大有进境,可是并不为恶的话,我纵然赢得你,亦将让你获得天下第一的荣誉。”

  厉斜勃然作色,道:“谁稀罕你的相让?而且我坚信你决计赢不了我!”

  沈宇道:“目前我的确非是你的敌手,但假以时日,就不一定了。”他说这话之时,乃是从实说出心中之言,不过话一出口,立刻感到后悔。

  厉斜已仰头冷笑道:“听起来你似乎真有这等信心呢!我对此反应的第一个意念,就是目下立即杀死你,以免留下后患。”

  一旁的青莲师太,可真替沈宇捏一把冷汗,心想:“以厉斜这等人,当然是这样做无疑。”

  她的念头刚刚转过,便听厉斜继续道:“可是为了证实我另一个想法,所以我不杀你。我这个想法是你绝对赢不了我,不过我这刻虽不杀你,却誓必要令你感到无限痛苦一辈子。”

  沈宇耸耸肩,问道:“你有什么方法使我痛苦一辈子。”

  “我且举个例子与你听听。”厉斜道:“例如在情场上,我将夺取你的爱人。只要给我知道你有了新的心上人,我就去把她抢过来。我想,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使你终身痛苦了,何况尚有其他……”

  沈宇不禁微笑起来,道:“感情这件事,并非用武力就可以夺取得到的,你未免吹得离了谱儿啦!”

  厉斜哼了一声,道:“本人自有千百种奇妙的手段,定能无往而不利。你要是不信,立即可以设法证明,可惜的是你目下尚无情人。”

  他的目光转到秀丽的青莲师太面上,又道:“你不必瞪眼睛,假如你是他的情人,则哪怕你已听见我的话而在心中预作准备,我仍可以将你抢过来。”

  青莲师太禁不住冷笑一声,道:“你大概算得上是天下间最狂妄自大的人啦!”

  厉斜凝视着她,面色变得温和得多,说道:“我已经说过,为了使沈宇一辈子痛苦,我有我的办法手段,可以把你夺取过来,你不要不信我的话。”

  青莲师太道:“我不信,可惜我没有法子供你作试验。”她本意是说,由于她已是出家之人,所以根本不能与沈宇要好,是以无法作这个实验。

  但厉斜却不知道她是出家人,当下道:“以我看来,你对沈宇的印象很不错,只要有时间泡在一起,八成会发生男女之情。”

  青莲师太摇头道:“没有的事,我与他绝不可能发生感情。”

  厉斜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办法,并且决定依计行事。他转过眼睛向沈宇瞪视,沉声道:“咱们讲了半天,都是废话。现在我不妨把一件秘密告诉你,只不知你愿不愿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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