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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谢夫人道:“他的六壬神课,独步天下,言必有中,灵验无比,你纵想不信,亦是有所不能。”

  谢辰道:“这回他说什么?”

  谢夫人道:“他说你出行之事,占得‘冬蛇掩目课’,此课主暗昧不明,作事难成。同时墓神覆日,可以断定你出行不成。”

  她笑一下,眉梢口角,又现媚态,她道:“当你将行李搬上马车之后,我以为这回高半仙要砸招牌了,谁知情况急转直下,这位姑娘一到,便打消了你的去意。”

  谢辰睨了陈春喜一眼,道:“说不定她是高半仙差遣来的。”

  谢夫人一笑道:“胡说,哪会有这等事?”

  谢辰耸耸肩,道:“也许这一番话,是你现在才猜出来的,反正我不信。”他转眼向陈春喜望去,又道:“她是我的生身之母,你信不信?”

  陈春喜真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最后道:“她看起来真年轻。”

  谢辰道:“是的,她修习一种功夫,能够驻颜不老。可是这一门功夫可不太好,她虽然快五十岁了,但还是喜欢跟着青年人鬼混。”陈春喜一怔,说不出话来。

  谢辰皱起眉头,显然深心之中,相当痛苦。但是那个艳丽的谢夫人,却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谢辰又道:“我有时恨不得杀死她,但我却是她的儿子,如何下得手?如果不是她的儿子,我就不必愤恨了,这真是没有办法解得开的死结,你说是也不是?”

  陈春喜真心实意地道:“是的,谁都没有办法。”

  谢辰道:“所以我想远远躲开,随她去胡闹,反正我不知道,便不痛苦了。”

  谢夫人缓缓道:“你的脾气太坏了,其实我只不过是态度上随便一点而已,根本没有什么事。唉!你不信就算了,我们不谈这个……”

  她命陈春喜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细细问她的家乡来历,以及路上的经过等。最后,她问起促使陈春喜投师学艺的原因。

  陈春喜不得不将那一日,在村中发生之事,说了出来。她不但将全部经过说出,同时还把其后艾琳经过之事,也说了出来。

  这一番话,出自一个乡下女孩子之口,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谢家母子两人,都听得呆了。

  陈春喜说完之后,又道:“我见胡姑娘和艾姑娘,都有一身本事,可以随便出门行走,不怕任何恶人。因此,我决定到这儿来……”

  谢家母子两人,都不开口,寻思了一会,谢辰才道:“娘,你看那厉斜是什么来历?”

  谢夫人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白衣刀客,一定是三十余年前曾纵横天下的老魔宇文登门下。”

  谢辰道:“你可曾亲眼见过这个老魔宇文登么?他现下多大岁数了?”

  谢夫人道:“那时我还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曾经见过他一次。但他其时已经是七旬老者,若是活到如今,岂不是超过一百岁了?”

  谢辰道:“武功真正精湛之士,超过百龄,也不算是稀奇之事。”

  谢夫人道:“话虽如此,但听说他已死了许久,最少也有三十年。这话相当可靠,因为和宇文老魔同享盛名的几个人,此后三十年间,尚有出现,只有他全无音讯。以他的为人,以及与那几个人的仇恨,非出现争斗不可,正如他在世之日一般,时时有大决斗的场面发生。”

  谢辰道:“也许他在最后一次,一败涂地,所以从此永不出世。”

  谢夫人笑一下,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道:“那你就错了,他乃是天下无敌之人,刀法已登峰造极。他的对手们,最少也得以二敌一,才勉强抵挡得住。若是落单了,非死在他刀下不可,你要知道,他的刀法之凶毒,旷古绝今,若是得胜,敌手非死不可。”

  谢辰道:“这便是你猜测那厉斜是他门下之故了,是也不是?”

  谢夫人道:“当然啦!试想‘绝笔’关伯府、‘夺魂老农’曹昆、‘朱砂手’黄烈、还有襄阳邓家三煞,都是先后享盛誉于武林的高手,各有专长绝艺。这些人无论走到哪里,也不易找到敌手。但那一日通通死在厉斜刀下,竟然无一生还,这就显示了一个事实,那便是厉斜的刀法,凶毒绝伦,刀下没有生还的败将。这正与昔年的宇文老魔一样。”

  谢辰道:“你这样一说,我可就真想知道沈宇是一个怎样的人了?因为只有他能逃得过厉斜的凶刀。”

  谢夫人道:“这个当真测不透了,我更奇怪的是阿真到那儿干什么?”她沉吟一下,又道:“阿真的行为,我也许可以了解。”

  谢辰听她说得前后矛盾,大为诧异,问道:“你说来听听行不行?”

  谢夫人道:“女人与男人不同就在这一点,男人的行事,必定有理由,有目的,其中绝少例外。但女人便不同了,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乱干一气,我当年也常常如此,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谢辰以嘲讽的声音道:“是啊!胡玉真的性情为人,与你真有点相像。”

  谢夫人瞧了陈春喜一眼,只见她虽然满面风尘,也晒得很黑,可是眉清目秀,脸圆体端,一望而知日后必是个端庄稳重之人。

  她如有所感地道:“你也许说得不错,阿真有些地方似我,她任性、轻佻、也长得很好看。现在回想起来,我千方百计,把她弄来许配与你,大概是错了。因为你恨我这些气质,所以当然也不会喜欢她的……”

  陈春喜对于别的话,反倒不甚留心,也未必听得懂。可是说到胡玉真之事,她就立刻听懂了。她心中一惊,忖道:“敢情胡玉真是谢辰的妻子,怪不得她曾经与他同床共枕了。”

  原来当日胡玉真曾指点陈春喜,说是谢辰喜爱女色,行为不端,所以他日后多半会染指于她。唯一反击之法,便是利用谢辰的弱点,即是利用他过份的“骄傲”,在最后关头,忽然拒绝他。胡玉真的说法,谢辰将感到自尊心受到无可形容的打击,因而负气走开。如此,定可保全清白。可是胡玉真既然是谢辰的妻子,为何这样对付他?又何故让陈春喜去向他投师学艺呢?

  陈春喜越想越胡涂,忽听谢辰高声道:“你没有完全猜对,也没有完全猜错。”

  谢夫人讶道:“这话怎说?”

  谢辰道:“我一直都很喜欢阿真。”

  谢夫人迷惑地道:“如果你一直都喜欢她的话,则我便完全猜错了。何以你说我没有完全猜错?”

  谢辰道:“因为我自己知道,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仍然喜欢她,但这只是因为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之故,假如已经过门,我很快就不喜欢她了。”

  谢夫人道:“就算是如此吧,但我仍然不懂。”

  谢辰道:“我告诉你,因为她一旦真正做了我的妻子,我便会恨她那些似你的地方了。”

  谢夫人这时当然明白了,不禁叹一口气,向陈春喜道:“你瞧,他是我的独生儿子,我才没有办法,如果我还有别的儿子,我一定不再理他。”

  陈春喜当然插不上嘴,只好怔怔地听着。

  现在她已明白了不少事情,关于胡玉真方面,原来胡玉真只是谢辰的未婚妻子,所以她的乖谬行动,虽然能瞧老半天的了,但还不算十分离奇。

  关于谢家方面,她懂得由于谢夫人驻颜有术,青春依然,而她又是风流成性之人,不免有招蜂惹蝶的行为。因此,谢辰觉得不安不满,日子久了,他便养成一种敌视母亲的态度。

  ▼第十章 玉女心法

  然而他是谢夫人的独生爱子,是以谢夫人对他也无可奈何。

  陈春喜哪曾想象得到碰上这么复杂奇怪的人,是以一方面既感不安,另一方面也想得头昏脑胀,不知如何是好。

  谢辰撇开刚才的话题,问道:“娘,我若是碰上厉斜,你瞧怎样?”

  谢夫人摇头道:“你不行,照种种迹象看来,厉斜的功力造诣,已可以与当今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拚个高下。”

  谢辰露出不服气的神情,道:“我哪一天要去试一试。”

  谢夫人吃一惊,道:“这等事岂可轻易去试?须知一个人只有一条命,若是失去,永远没有再试的机会了。”

  谢辰道:“我一向没把什么门派的掌门人放在心上,自问也可以与他们一拼。”

  谢夫人道:“不错,你家的‘修罗密手’虽然可以独步天下,亦是宇内至为上乘的武功之一,可是除非你已练到登峰造极,功力通神的地步,否则就敌不过宇文老魔的凶毒心法。因为你们彼此间功力相若之时,他的独门魔刀,由于凶锋强绝,占了莫大的便宜。”

  谢辰虽然仍有桀傲之色,可是却没有反驳谢夫人的话。陈春喜可就发现这谢辰虽然时时无礼顶撞他母亲,甚至出言嘲责,但当她纵论武功之时,他却十分专注地聆听,而且都接受她的见解,由此可知谢夫人在武功方面,必定能使谢辰十分佩服。她暗自忖道:“这样看来,我若是得到谢夫人传艺,一定强过拜谢辰为师了。”

  谢辰想了一阵,突然烦躁起来,大声叫道:“玉莲,玉莲……”

  那俏婢在厅外应了一声,走将进来。

  谢辰不耐烦地道:“你带陈春喜去休息。”他自个儿站起来,蹬蹬蹬的走了。

  谢夫人向陈春喜笑一下,道:“他就是这个样子。”

  陈春喜站起身,正要随玉莲行去,突然想起一事,转头向谢夫人道:“夫人如果有暇,可肯传我一点本事?”

  谢夫人道:“你最好专心向谢辰求教,因为他懂得一种武功,最适合女子修习。本来这一门功夫,他是为了我,而千辛万苦地求到手的。但他却不明白,我须得先散去自家的功夫,才能从头修习新的武功,所以他的一番心血,竟是白费了。”

  陈春喜听了似懂非懂,当下随着玉莲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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