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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女伸手揪住他的衣服,道:“使不得,你若被那些恶人碰到,非活活打死不可。”

  黑衣青年挺了挺胸膛,道:“别怕,我不是好欺负的,随时可以打倒十个八个人。”

  村女道:“但人家却拿着刀剑,你什么都没有。”

  黑衣青年心念一转,忖道:“她这话也是,虽然我不须多虑,可是既然这等拚斗场面,已经历时三年,则说不定海盗这一方,会以重金礼聘一些高手助阵。那时我寡不敌众,岂不冤枉?”

  他接着又想到那个使刀的白衣人,但觉此人豪气迫人,不但孤身应战,而且面对的是不知来自何方的人物,这份胆色,实在值得佩服。

  他回头看看那个村女,但见她大约只有十七八岁,面上还有天真稚气的表情。她的年纪,大概还是情窦未开。可见得她苦苦劝自己躲一躲,纯粹是出于同情心,并非因为看自己长得英俊而动了感情。正因此故,她的仁慈天性,就更值得崇敬了。

  他想着想着,忽然失笑,忖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何须崇敬这些使人懦弱的天性?一个人太仁慈的话,只有自己倒霉而已。”他马上把思绪抛开,道:“我叫沈宇,姑娘贵姓?”

  村女道:“我姓陈,名叫春喜。”

  沈宇道:“这名字很好听,你读过书没有?”

  春喜摇头道:“没有。”

  沈宇道:“这个村子有多少人?”

  春喜道:“不到一千人。”

  沈宇道:“也算是个大村庄了,都是捕鱼为生的么?”

  春喜道:“是的……”她的话忽然中断,原来是沈宇向她打手势,叫她别作声,还伸手招她过去,指指外边。

  春喜走过去,在旁边另一条缝隙向外窥望,低声道:“来啦,这些都是恶人。”

  沈宇的目光从缝隙中望出屋外,但见十余个人,大步走入这一片旷场中。这十余人皆是男子,有老有少,有丑有俊,其中有几个服饰与常见的略略不同。由于村女陈春喜说过,是以他一望而知,这六名大汉,必是海盗。但见这些海盗,个个神情凶悍,面目间泛现一股残暴之气。

  其余的人,有两个是五六旬之间的老者,其一身穿长袍,质料贵重,配衬上颔下的三绺黑须,生似是富有的仕绅。另一个则穿着黑短袄,腰扎布带,身量高大,手持一根四尺长的旱烟袋,一边走一边叭哒叭哒的吸着,吐出阵阵白烟。这一名老者,简直是一副北方的庄稼汉模样,但他既然能够在这一堆人之中,当然不会是务农之人。另外有四个壮年人,其中三个体格一般高大,衣服相同,兵器亦全是护手双钩,可见得这三人必是兄弟帮,余下的那一个,浓须绕颊,态度剽悍,背插大刀,步伐皆是坚稳有力。

  沈宇的目光,却不是被上述这些人吸引。他最注意的,是走在最后面的一个青年,这个青年长得韶秀文弱,一袭青衫,倒也有点潇洒风度,不过个子矮了一点,人也长的白了一点,似乎缺乏一种英挺之气。他背着一口长剑,穗络飘拂,看起来似是一口好剑。

  沈宇心中大疑,想道:“这个青年人,长相既不似练家子,又缺乏凶悍之气,为何会与这一群人走在一起?假如他没有两下子,这些人亦不会允许他置身其间,因此,这个青年,可算得是最猜不透的人物了。”

  但见那六名海盗,迅快散开,全都拿出兵刃,四处搜索。沈宇发现陈春喜微微发抖,晓得她乃是怕那些海盗入屋搜查时,发现了他之故。他虽然心中不怕,可是为了这个村女着想,倒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他想了一下,起身走开。

  陈春喜瞧着他的行动,但见他很快就将包袱塞在角落隐秘处,又迅快打开床脚一只旧箱子,翻出几件衣服。这些衣服,都是春喜的父亲和哥哥的。沈宇脱掉外衣,连内衣也脱下来,再穿上几件渔民的内外衣。

  他现在已变成一个年轻渔民,但见他将英雄帽摘下,略略弄散头发,这才走回春喜身边,向外张望。只见那些海盗,虽然并不是每间屋都搜查,但偶然也闯入门内瞧瞧。

  沈宇向春喜耳语道:“别害怕,如果他们入屋搜查,我就躺在床上装病。”

  春喜点点头,两人又向外窥望,只见那些不属海盗的武林高手,亦稍稍参加搜查,不时走入那些海盗推开的门内瞧看。

  不一会工夫,这一间屋子的木门,砰一声被人推开,进来一个凶悍的海盗。他一望之下,就退出门外,道:“刘老大,这边来。”

  除了那个被称为刘老大的海盗之外,其他的人,也因为他的叫唤而投以注意的目光。

  刘老大奔过来,道:“怎么啦?”

  那海盗道:“这儿有个病人。”

  另一名海盗插口道:“如果是病人,何须大惊小怪?”

  这个最先入屋的海盗暴躁地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病人?”

  刘老大道:“这话有理。”说时,已踏入屋内。随他而入的,有三四个人之多,其中包括那个文弱青年在内。

  刘老大走到床边,作个手势,叫春喜走开一点,同时“锵”的一声,拔出一口精光闪闪的长刀。

  春喜登时骇得面色变白,索索发抖,道:“他……他……是我哥哥……”

  刘老大道:“别啰嗦,老子瞧瞧便知。”他凝神一看,床上的青年皮肤黧黑,似是渔民。再看他气息转为迫促,而且面色很红,竟是发烧现象。

  刘老大回头道:“这小子果然是病啦!”

  一个海盗应道:“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刘老大哼一声,道:“走么?没有这么容易。”

  那名海盗讶道:“为什么?”

  刘老大道:“你和我都可以马上装病,也能叫人摸着感到烫手,对不对?”

  那海盗道:“对呀!那么给他一刀,宰了就稳妥啦!”

  刘老大没有做声,转眼瞧着其他的人。本来他随便杀一两个渔民,那真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而已,全然用不着踌躇。但这会尚有外人,他总是不好太过独行独断,所以先瞧瞧别人的反应,如果没有人反对,他就马上下手。

  他望了一眼,见没有人作任何表示,当即转回身子,向着床上之人,他手中之刀,正要举起,突然中止了这个动作,原来那文弱青年,已站在他身旁,俯视床上的病人。

  刘老大皱皱眉,道:“胡公子,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被称为“胡公子”的文弱青年抬头道:“还没有,但假如能查证出此人身份,岂不是比糊里胡涂杀死的好?倘若此人乃是假装,咱们就可以讯问出一些宝贵线索了,刘兄以为如何?”

  刘老大耸耸肩,道:“那自然最好。”

  胡公子道:“刚才刘兄的分析,真是老练无比。但凡是练过武功之人,诈病实是容易不过。区区现下作进一步查证,这法子是瞧瞧此人贴身的衣服,是不是渔民所穿之物,就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了。”

  刘老大连连点头,其他的人,则显出茫然的表情。

  胡公子解释道:“假如他是假扮的渔民,则多半只披上一件人家的旧衣服,查证内衣,即可证明他的真正身份了。”

  其他的海盗都点头说是,胡公子缓缓伸手,掀起被子,接着扯开病人的外衣。但见里面的两件衣服,俱是粗布夹衣,还带着一股鱼腥和汗气。众人一望而知,是以疑心尽退。

  胡公子道:“我瞧他当真是病倒的渔民,诸位可有别的看法没有?”

  刘老大首先转身行出去,一面道:“错不了啦……”所有的人都跟他出去了,只剩下胡公子一人。

  春喜差点儿就透出一口大气,她虽然及时忍住这口宽慰的大气,可是面上的表情,仍然大有变化。

  胡公子兀自低头凝视床上的病人,竟不离开。过了一阵,他才转眼向春喜望去,冷冷道:“到门边去看看,如果有人来,就咳嗽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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