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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李胖子道:「什麼錢?」轉眼但見黑衣人雙手手中已各托著一大錠銀子,每錠至少也有二三十兩。「喂,對了,當然要給你錢,五十兩紋銀夠不夠?」

  王半仙喜出望外地道:「嚇?五十兩?夠,夠……當然夠啦……」

  他話聲方歇,那黑衣人雙手齊揚,兩錠銀子閃電般疾飛,直撲王半仙。

  王半仙猛可摻叫一聲,整個人離地飛退數尺,咕咚一聲摔倒地上。

  直到此時,李胖子方始恍然大悟。他正奇怪這黑衣人何以守信不欺,真個放了王半仙,還給他錢。現在才知道是這麼回事。

  不過那王半仙摔倒之後,可沒有氣絕斃命,而是哎唷哎唷地慘叫著,竟然尚未死去。

  兩錠銀子分別落在王半仙左右兩邊,擺得很整齊。王半仙雖然未死,慘叫的聲音也很大,卻一直不曾轉身。這等情況不免令人感到奇怪,他應該疼痛的在地上翻滾才是,何以光是平躺著慘叫呢?

  李胖子走近王半仙,小心一看,從那仰臥的半身僵硬姿勢,這才發現他雙腿腿骨分別被銀塊擊斷,外面倒是沒有流血。

  由於雙腿腿骨斷折,任何人都像王半仙這樣,決計不敢翻動。

  絕透了,李胖子仰天打個哈哈,轉身行開,沒有去撿兩錠銀子。

  黑衣人讚許地點點頭,這兩錠銀子將是使這一宗命案變得萬分複雜無法可破的好棋,所以他們把銀子留下。

  在這片樹林內,王半仙縱然叫破了喉嚨,聲音也傳不出,而且李胖子又深知此處荒僻無人,一兩個月無人經過乃是平常之事。故此王半仙呼救無從,自己又逃不出林外,當然只有死路一條了。

  王半仙那種痛徹心肺的慘叫,人人聽了都不免會怦然動心,可是那黑衣人卻泛起滿足快意的微笑,眼中射出邪惡殘忍的光芒,看來十分可怕。

  他們一齊走了,只剩下王半仙四平八穩的躺在幽暗的林內,慘叫哀號。

  過了不久,王半仙的叫聲已漸漸微弱,一方面是嗓子嘶啞了,另一方面是傷處開始麻木,反而沒有開始那麼痛。

  他又哼唧了好一陣,才停下來,搖一搖昏昏沉沉的腦袋,極力使自己從恐怖和劇痛中鎮靜下來。

  現下已沒有別的生路,除非他用腦筋找出辦法,而不是本能地大叫大嚷。因為這兒難得有人行過,距大路又相當遠,聲音傳不出去。

  至少我雙手還能用,王半仙開始冷靜地想。我爬出林外,到了大路上那是最好,即使到不了大路,只要靠近一些,也可以叫喊驚動路人。

  希望從心中泛起,登時感到全身都有氣力。第一步須得坐起身,再想法子爬。誰知這一仰起上身,雙腿稍一搖晃,骨折之處格格作響,痛得熱汗和淚水一齊冒了出來。

  他不知躺了多久,這陣劇痛才消失,下半身一片麻木。

  只好聽天由命了,是生是死,全憑命的安排。王半仙苦笑一下,想不到大半輩子替人家預測命運凶吉,到頭來自己落得這種地步。

  突然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向他這邊移過來。那人踐踏枯枝落葉的聲響,十分清晰。

  王半仙咬緊牙關,不聲不響,直到那陣腳步從他右側兩丈處錯開,聽來似是還要一直往前去,這時心中才陡然湧起無窮希望。

  如果這人是李胖子他們,便不可能錯開,那一定是無意中經過的人了。

  他立刻嘶聲大叫道:「救命哪……救命哪……」

  叫聲未歇,一陣響亮的笑聲在他身邊升起。可惡透頂,原來正是李胖子。他咯咯笑了一會兒,才道:「王半仙,我特地回來瞧瞧你……」

  王半仙沒作聲,一切希望都破滅了。在這等情況之下,他也知道生不如死。不過若是要求人家殺死自己,這話實在不易出口,需要很大的勇氣。

  他猶疑著,笑聲已消失好一會兒,身邊也沒有一點兒聲息,不知道那邪惡的胖子走了沒有?

  王半仙終於下了決心,道:「李掌櫃,我求你做一件事。」

  沒有回答,可能他故意不理踩。

  「李掌櫃,我只求你殺死我,您做做好事,一刀把我殺死……」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李胖子絕不肯下手的,王半仙,你真的不想活了?」

  王半仙驚訝的豎起了耳朵。他眼不能見物,耳朵分辨各種人的口音最是擅長,當下已聽出乃是孫小二的口音。

  「啊呀,孫大爺,求您老人家做做好事……」

  孫小二取出一個瓶子,倒了一粒藥出來,塞入他嘴巴中,說道:「你放心,我是為了救你而來的。你一沾上狄家莊,我就知道你必有問題。」

  他一面說,一面拗折幾根合用的樹枝,夾住他雙腿斷處,緊緊綁好。

  這時大概藥力已經行開,所以王半仙精神大振,而且由於有了希望,所以十分興奮。

  孫小二看了他的表情,暗暗搖頭,因為無限劫難,正方興未艾,前途實是未可樂觀。

  孫小二順手撿起那兩錠銀子,塞入王半仙懷中,問道:「你可有秘密養傷的處所?」

  王半仙沉吟一下,道:「我有個新寡的堂妹,家裏什麼人都沒有,我到她那兒最妥當。」

  孫小二把他背起迅快行走,一面道:「咱們先離開這處所在,免得被他們回來撞見。」

  兩人在靜寂的林中穿行,王半仙趴在孫小二背上,一顛一顛的,傷處倒不作痛了。他但覺今日的遭遇,宛如一場噩夢一般,可是何時才夢醒呢?

  ***

  展鵬飛一點兒也不隱藏內心的感情,熱烈的目光,注視著靠窗而坐的女郎。窗外濃蔭匝地,流水淙淙,加上蟬鳴鳥叫,使她看起來好像圖畫中的仙女。

  酒肆內只有他們這一對客人,也只有一個伙計在招呼,周圍是那麼寧靜,景色優美。王妙君暗自搖搖頭,想起這個青年剛才吐露的心曲。他沒有雄心壯志,也沒有享受的慾望,只要有安安穩穩的生活可過,就滿足了。

  但他一表人才,器宇軒昂,應該是出人頭地之士,絕非庸碌之輩。如果委身於他,跟隨他一輩子,王妙君當然不希望他是個平凡庸碌之人,默默無聞地老死家園。

  這是唯一美中不足之處,王妙君尋思有什麼法子,可以使他飛黃騰達,出人頭地。不過他本人若是全無雄心壯志,則不管如何安排,也是無用。

  「我不喜歡攏攘爭奪的生活。」展鵬飛說。「有一個可心人,徜徉名山勝水之間,這才是值得嚮往的生活……」

  王妙君柔聲道:「這自然太好啦,可是無功不受祿,你若是不曾為這人生出過力,如何敢冀望這種享受呢?」

  展鵬飛一怔,道:「你這話有理,但是我卻怕一件事。」

  王妙君道:「你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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