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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一燈如豆,灰黯的四壁使油燈更顯得昏黃無力。

  展鵬飛眼中射出騰騰殺氣,望著窗外,但那兒只有一片黑暗,沒有人影。

  剛才聽到的已經是第三個同樣的故事了,一個朝氣勃勃、善良孝順的青年,愛上一個富有的美麗的女孩子,然後,她忽然不理睬他,讓他悲傷痛苦和絕望,以致整個人都變得癡呆了。

  年邁的雙親為之涕淚漣漣,雖用盡法子,仍然不能使孩子的破碎的心復元,眼睜睜地看著他憔悴而病倒……

  「這是斷腸府的慣伎,對不對?」展鵬飛的聲音從齒縫迸出來,十分冰冷。

  對面的孫小二點點頭,道:「不錯,這就是斷腸府的慣伎,他們男男女女所修習的這一門內功,古怪得緊。為他們而斷腸的人越多,功力就越深厚。」

  展鵬飛怒哼一聲,道:「真是放屁,天下哪有如此邪門的功夫。」

  孫小二道:「據說當真是這樣。不過他們所冒的風險可也不小……」

  展鵬飛驚訝的消失了眼中的殺氣,問道:「有什麼風險?怕被人恨極殺死麼?」

  孫小二道:「那倒不是,只因為他們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木石,所以最怕自己忽然把持不住,動了真情,那就完蛋了……」

  展鵬飛皺起眉頭,不解地道:「動了真情有什麼打緊?哪裏談得上完蛋?」

  孫小二道:「他們絕對不能墜入情網,如若不然,一身功夫立時毀去,痛苦比死還難過……」

  展鵬飛聽懂了,卻覺得太玄了一點兒。

  孫小二知道他不大相信,便又道:「事實是否如此,誰也沒試過,試想當今之世,誰敢跟這些全無心肝的人玩火呢?你可知道?斷腸府的人,不論是男是女,都漂亮得很,各有一套,只要被他們看中,準得被迷住,說起來簡直就跟狐仙差不多了……」

  展鵬飛半晌才道:「我才不怕……」

  他心中忽然有了主意,便又道:「那個妖女就住在我們黃昏時經過的村莊,你記得不記得?有一坐高樓,飄送來琴歌之聲,就是那個地方!」

  孫小二道:「咱們現在就去麼?」

  他想到那個斷腸府的妖女,將被展鵬飛的寶刀一下子砍下頭顱之時,心中暗暗暢快。因為那三個受害青年的父母,實在太可憐可悲了,連他孫小二也感到無限同情。

  展鵬飛搖頭道:「明天一早去。」

  孫小二訝道:「你想白天下手麼?咱們已查出在那集石莊的村子裏,住著不少斷腸府人物。憑咱們兩個人,勢孤力弱,只怕不容易討好……」

  展鵬飛淡淡一笑,道:「我有一個想法,但說出來只怕你會笑我……」

  孫小二心中掠過一陣不祥之感,衝口道:「哦?你敢是想試試那妖女的魅力麼?使不得很,萬萬使不得,還不如連夜趕去,暗中取她性命。」

  展鵬飛心思被他一猜便中,暗暗佩服,道:「我不怕她的魅力,既然她用這等手段害了不少人,我非得去試試不可,要是她動了真情,一身功力便毀於一旦,對不對?」

  孫小二道:「話雖如此,可是她曾經全力修習這門媚人的功夫,你卻從未玩過這等把戲,你們之間哪個佔便宜哪個吃虧,不問可知,再說你放棄了自己專長的武功不用,這叫做『失其所長者弱』,展大爺,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展鵬飛卻自信得很,他可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像三陰教主無邪仙女,大偽教著名的豔女華媚娘,甚至他師父的獨生愛女徐佳佳,都有傾國傾城之色,見過這種人物,還有什麼女人能迷得他?

  他總算想出這個藉口來反駁對方說道:「你剛才說過,沒有人敢冒險跟斷腸府的妖女玩火,可是真的?」

  孫小二立刻道:「當然是真的,誰敢這樣做?哼,定力再強的人,也不敢去試的。」

  展鵬飛淡淡道:「那好極了,既然從來無人敢試,則我來這麼一招,正是上佳的奇兵,斷腸府之人萬萬想不到的。」

  孫小二一愣,道:「這個……這個……唉,就算你沒說錯,但你何必冒這個險呢?」

  展鵬飛道:「孫兄,你負責替我動動腦筋,一是捏造身世,同時也得安排一下,以便對方調查時,不會露了馬腳。第二,你給我準備一套農家子弟的衣物……」

  這個英俊的青年十分自信,深信自己絕不會墜入妖女的情網。最不幸也不過無法使對方動真情而已,實在是有贏無輸的局面。

  可是第二天當他見到這個可恨的該死的妖女時,才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他們是在莊口大路邊的一家乾淨酒肆見面的,這個地方,他已查出是妖女時時小憩之所,因為這間酒肆雖是面臨大道,卻完全在樹蔭遮蔽之下,不但涼快,同時從軒敞的後窗望出去,一條平靜的溪水,流過平坦的草地,兩岸垂柳夾植,風物極是宜人。

  很多人都喜歡在肆內歇上一會兒,總會感染到一份怡然自得之樂。溪流岸邊的柳蔭下,還不時有人垂釣,使這幅畫圖平添幾分隱逸之氣。

  這個妖女叫做王妙君,展鵬飛還知道她的外號是火中蓮,在斷腸府名列四大惡人之中,並非是等閒之輩。她的打扮很素淡高雅,長長的柳眉末梢,隱隱挑著幾分寂寞幽怨,這是最迷人之處,而且也使人覺得難以相信她就是鼎鼎大名、無惡不作的火中蓮王妙君。

  禿頭胖臉帶著一團和氣笑容的酒肆老闆李胖子,來請展鵬飛到王妙君的桌子坐下之時,他立刻肯定這個李胖子,必定是斷腸府之人,至少也是斷腸府的爪牙。

  王妙君那對大眼睛,瞧人的時候,有點兒癡癡迷迷的神情,這種眼神,說美不算美,說媚不算媚,但卻十分迷人,能夠使男人為之胡思亂想。

  在表面上看來,這張桌子上,一個是淡妝明媚的女郎,一個是農家裝束的壯健青年,其實極盡勾心鬥角之能事,複雜和危險的程度,比鴻門宴還甚。

  「你要喝點兒什麼酒?」王妙君柔聲問,眼珠凝定地望著人。瞧起來真像個胸無城府的女孩子。

  展鵬飛拘謹地搖頭道:「不,我……我很少喝酒……我不大會喝。」

  王妙君淡淡一笑,道:「男人應該會喝酒,對不對?只要不酗酒就行。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好像未見過你呢……」

  展鵬飛道:「我來探看我姑媽,住一兩天就得回去。」

  王妙君啊了一聲,道:「那多好呀,你這兩天可以無拘無束地玩,一點兒也不必煩心別的事,到親戚家做客就有這種好處……」

  展鵬飛咧嘴一笑,道:「這倒是真,但出來玩,想到家裏的人那麼忙,心裏總是有點兒過意不去,便想趕緊回去幫忙……」

  他幾句話就把淳樸忠厚的性格表露無遺,王妙君眼中閃過寬心的表情,雖是一瞬即逝,他都沒有錯過。

  自從藝成出道以來。江湖上還沒有一個男人敢故意來惹她,但王妙君仍保持著高度的警覺,以免一時大意,中了人家陰謀毒計。

  這一點已被展鵬飛發覺了,現在就等看她以什麼手段迷惑他。不過他敢打賭這個蛇蠍般的美女,絕對不會使用最原始的肉誘手段,因為對付一個熱情的世故未深的青年,用肉體反而不易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她目的要使男人為她心碎斷腸,所以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這個妖女沒有用肉誘手段,他們踏著溪畔的綠草,在搖曳的垂柳下漫步。王妙君有一個非常淒涼的身世,她好像一朵飄零的落花一般,沒有根,也沒有人庇護。現在是寄居在她遠房的表舅家裏,暫時還不愁衣食,可是……

  她的珠淚悄悄滴下來,聽了她這一番傾訴,加上她的楚楚神態,實在足以使任何硬心腸的男人為之同情倍至。

  展鵬飛讓自己充滿同情,而且使自己就像一個樸實的農家青年一般,表現出他的同情和某種渴望。明眼人一望而知,他渴望著能以微小的力量,幫助這個可憐可愛的美麗女郎。

  然後,話題轉到展鵬飛身上。

  「寒家世代務農,」他說,看看自己雙手,不算粗也不算滑嫩:「但我卻入過學,讀過幾年書,可是……可是……」

  王妙君會解他的意思,道:「你可是覺得十年寒窗也沒有什麼意思麼?」

  展鵬飛吃驚地道:「啊,你怎麼知道呢?這話若是告訴別人,不被罵死才怪!」

  讀書求仕本是最高貴的途徑。一個農家子可不比才名蓋世之人,怎敢鄙視?所以展鵬飛這樣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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