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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六


  柳燕娘攤開雙手,道:「我沒有法子可想啦!」

  殿門口有人應聲道:「若是如此,那就讓我試上一試!」

  這陣話聲傳入眾人耳中,都大大吃驚,轉眼一看,殿門口站著一個衣衫襤褸,俊面污垢,頭髮蓬亂的年輕人。

  藍岳首先哼一聲,道:「無名氐你少管閒事吧,別忘記與顏峰的約會!」

  祈、辛也一齊叫道:「無名氏你幾時來的?」

  半空中端坐不動的二老一直目注魔鏡,任憑底下如何擾亂,都不曾理會,可是這時聽到「無名氏」三字,卻不約而同地閃瞥一眼,隨即又收回目光,凝視鏡上。

  無名氏走入殿內,他已聽說過那面魔鏡的厲害,加以早先見藍、祈、辛等人的目光處處都避開這魔鏡,料必是早已吃過苦頭,心想自己並非心如止水之人,自知功力有限得很,還是不看為妙,所以入殿之後,目光也不敢觸及魔鏡的鏡面。

  他徐徐道:「在下和這兩位老前輩並無淵源,也不認識,如果諸位一定不許在下出手嘗試的話,在下只好走開!」

  藍岳這時可就不敢頂撞,祈、辛二人更不敢多言。柳燕娘嘆一聲,道:「見面不如聞名,我只道無名氏是怎生樣的一位英雄人物,但如今見面,卻教我大為失望。」

  祈北海冷冷一笑,道:「失望什麼?我告訴你,這廝外表很斯文,其實倔強得很,生死兩字尤其不放在心上。」

  柳燕娘道:「不是說這個,我以前聽說無名氏長得十分俊美,所以凌玉姬對他十分傾倒。卻不料這等污垢猥瑣,比起藍公子可差得太遠了!」

  藍岳沒有做聲,心中卻甚是不好受。一來她提起凌玉姬,二來她肆無忌憚地對男子品頭論足,充分表現出她的粗野淫蕩,不禁生出羞與為伍之感。

  辛龍孫狡笑道:「柳大姐你這回走眼啦!他若是梳洗換衣之後,可真能教天下女子傾心呢。」

  柳燕娘「哦」了一聲,目不轉睛地打量無名氏。無名氏懶得理她,一徑走到魔鏡底下,仰頭觀察了一回,驀地縱起,伸手抓住魔鏡鏡緣。

  五指方自觸到鏡緣,一陣潛力湧起,他雖不曾像藍岳一般立被震退,卻也幾乎抵受不住,連忙運功抗拒。

  那知這陣潛力驀地增強數倍,無名氏登時無法抓得緊,身子震得飛開數丈,但他仍能提住那口真氣,飄飄落地。

  藍岳縱聲大笑道:「無名氏你服氣了沒有?」

  無名氏道:「兩位老前輩的神功天下無敵,我抵受不住自是理所當然。不過若果他們有意結束這一場爭鬥,我卻仍想一試。」

  這話傳入上面的藍商一和吳遐耳中,頓時使得他們消滅了故意不讓他奪下魔鏡之心。這是因為無名氏已點明必須他們有意結束才能取下魔鏡的話。

  無名氏提一口真氣,身子飄飄升起,五指緩慢無力地伸出去,扣住魔鏡邊緣,果然感到這一趟抗力微弱得多,證明他設想的理論正確無誤,那就是壓力越小,抗力越弱之理。

  他接著伸出右手,一招天王托塔,發出三成內力托向吳遐發出的神功。這一托之間,已將大悲佛手及「修羅七訣」這兩種根本之學的要訣用出,一方面借力生力抵抗對方絕強力道,另一方面又用「卸」字訣,將對方神功卸歪一點。

  神殿中陡然發出激風烈飆衝蕩之聲,原來無名氏把吳、藍兩人的均勢一旦擊破之後,等如堤岸崩決,雙方所發的上乘真力都發出轟轟隆隆之聲。

  無名氏一招天王托塔得手之後,立刻化為移花接木之式,左手乘勢提起魔鏡,右手將吳遐的神功加上自己借力生力的勢道,一齊迎擊向藍商一所發出的力道之上。

  「轟」的一聲大響,那吳、藍二人一齊被震得身形不穩,從細竹上翻跌下來。無名氏也在其時抓住魔鏡摔落地上。這時他那口真氣已經提不住,迅急下墜,柳燕娘「唰」地上前,把他抱住。

  藍商一和吳遐各自飄然落地,心中都叫一聲「好險」,已出了一身冷汗。

  無名氏從柳燕娘溫香懷抱中掙起,穩站地上,目光可不敢碰到魔鏡。忽覺眼前人影一閃,那個形狀滑稽,頭頂全秃的吳遐已經站在他面前,呵呵一笑,伸手接過魔鏡,道:「藍兄和老秃練了多年功力,仍然萬分忌憚這面魔鏡,你們自是不看為妙!」

  柳燕娘不服氣地向那鏡面望了一眼,立刻就怔住,雙目發直。

  吳遐把魔鏡收入匣中,然後冷冷一笑,聲如洪鐘,震得大殿殿瓦簌簌而響,柳燕娘這才瞿然驚醒。她智慧過人,馬上就明白自己這一剎那間湧現的許多幻象,確實足以制她死命,當下向吳遐斂衽為禮,連連道謝。

  藍岳上前叩見過藍商一,接著低聲道:「小侄求伯父大人恩典……」

  藍商一道:「你想我傳以武功,俾可在廬州皇恩寺與無名氏、顏峰他們爭勝,是也不是?」

  藍岳叩頭道:「正是此意!」

  藍商一峻聲道:「不行,你資質稟賦都不能入選,徒費心機而已。」

  藍岳如被轟雷擊頂,頓時呆了,面上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悲哀和絕望。

  那邊廂祈、辛二人也跪倒在吳遐面前,都齊聲喊他「秃爺爺」。

  吳遐道:「你們從前得我指點幾手,已經在武林中爭得一席,還待怎的?」

  此言一出,無名氏才曉得祈、辛二人的武功竟也是帝疆四絕之一的吳遐所傳,無怪這兩人現身江湖之後,竟無人看得出他們的家數來歷。

  祈、辛二人彼此間也不曉得,這時詫訝對望一眼,祈北海叩首道:「秃爺爺再傳弟子幾手,弟子就可以跟無名氏他們比拚。」

  辛龍孫道:「弟子們雖不算秃爺爺的門徒,但到底也是帝疆四絕的支流末浪。如若遠遜無名氏、顏峰他們,豈非於秃爺爺英名有礙?」

  老秃子吳遐滑稽地笑一聲,道:「老秃生平不善打謊,你們實難與無名氏他們爭雄逐勝。第一,你們資質有限,無法造就。第二,你們立心行事遠遠比不上無名氏的天生俠骨義膽。憑這兩點,你們可以斷絕妄想了。」

  辛龍孫愣然怔住,祈北海卻暴然跳起,圓睜雙目,厲聲道:「我們當真如此庸劣麼?」

  吳遐知他刺激過甚,並且曉得乃是因為凌玉姬之故,非是純粹為了武功,是以不怪他態度無禮,晃一晃秃頭,道:「不錯,你們這一輩子也別想跟無名氏爭勝了。」

  祈北海大叫一聲,放步向殿外奔去,只聽他的叫聲從殿外傳來,其中有一句是:「凌玉姬也是他的啦!」

  辛龍孫聽到這句話,也跳了起身,發狂般衝出殿外,靜夜中傳來了悲厲嘯聲。

  無名氏不覺輕嘆一聲,原來他不但看見祈、辛二人的情形,便連那邊藍岳的情形也瞧見了,忽然覺得「武功」對人生真是害多於利,不覺又泛起以前那種厭倦冷漠的情緒,當下悄然舉步走出殿外。

  他在黑暗的曠野中胡亂前行,腦中一片空白,內心中隱藏多時的痛苦漸漸壓倒一切。忽地眼前人影一閃,他自然而然停住腳步,卻不抬目瞧看。

  那人影迫到他身前,訝聲道:「咦,你何故如此消沉頹喪?」這聲音正是那形相滑稽的老秃子吳遐。

  無名氏淡漠地搖搖頭,沒有做聲。

  吳遐搔一搔秃頭,沉吟道:「我聽祈北海、辛龍孫他們說過你初被發現時的詳細經過,正如現下一般,這是什麼道理?」

  無名氏不但沒有回答,那種呆木的樣子甚至使吳遐以為他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

  吳遐用力撕拔頷下的山羊鬍子,表示心中十分困惑。過了片刻,他大聲道:「喂,小夥子,你還到不到皇恩寺?」

  無名氏搖搖頭,淡淡道:「那兒都不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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