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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凌玉姬急得眼淚又淌下來,道:「老人家請不要怪責我們早先的無禮,玉姬這就解下面紗,讓你老人家瞧著。」

  她舉手要解下面紗,葛老人沉聲道:「且慢,假如結局無名氏救不活的話,你豈不是太吃虧了?」

  凌玉姬不禁怔住。淨緣女尼道:「只不知老前輩能否出手一試?唉,如果老施主救得活無名施主,當真是功德無量!他實在是人世間遭遇最悲慘之人。」

  葛老人「哦」一聲,道:「以老夫看來,他死活的機會各佔一半。老夫平生不做沒有把握之事,所以不想出手,倒不關他身世如何。」

  凌玉姬仍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真是什麼好話都說盡了。

  淨緣女尼道:「老施主絕藝蓋世,玄機深奧難測。本來從表面上看,無名施主早已氣絕斃命多時,但老施主卻說他還有一半救活的機會。如果說話之人,不是老施主的話,實在教人難以相信。」

  這位美貌機智的女尼已看出這個前輩異人性格奇特,縱是千萬人跪在他跟前哀求,但他不肯出手救人的話,也沒有用處。因此她試著改用別的方法,此刻正是施行激將之法。自然她不敢過露痕跡,以免被他窺破,或者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葛老人道:「師傅雖是神尼伽因大師門下傳人,但到底為年歲所限,見識不廣。這無名氏外表上雖是冰冷僵硬,但因是真氣滯塞百脈,呼吸不通,所以呈現這種僵死之象,其實他目下心臟仍然極輕微地跳動,雙足足踝上的『邱墟穴』上仍有一絲暖氣,此穴屬足少陽膽經,有此現象,足以證明他尚有一線生機。」

  淨緣女尼面上微露懷疑之色,道:「老施主的話想必不假,倘使一如老施主的話,只不知應該怎樣下手施救?」

  葛老人道:「老夫說過不做沒有把握之事,因此目下雖然心中很憐憫你們,但我要出手救他,決不可能。」

  凌玉姬聽出他口氣萬分堅決,宛如她父親口氣一樣,說過之後,永無更改。因此心中湧起一陣絕望的悲哀,登時倒在無名氏身上,哀聲痛哭起來。

  葛老人望住淨緣女尼,微微嘆息一聲,道:「你們嗔怪老夫心冷腸硬也無不可,老實告訴你,若是要救活此子,非馬上找到一個擅長針灸之術之人,用金針連續刺遍他全身一百零八穴,動手時不能中斷。在刺穴之前,先得讓此子含著與老夫的瓊宇丹有同等神效的絕世靈藥。以後就看他的造化了。」

  淨緣女尼心中恍然,敢情這位名揚宇內的異人不懂針灸之術,但他又不願自認不懂,所以堅決不肯出手救人。當下道:「老施主所謂造化兩字,不知作何解釋?」

  葛老人道:「那就是指他平日的修為底子而言,功力造詣太深之人,此刻真氣壅塞百脈,縱有針灸神術及絕世靈丹,但因真氣凝固過甚,無法消散,救治也不中用。如果功力造詣太淺之人,剛在穴道被刺之際,忽然氣絕,這樣自然也救不活。」

  淨緣女尼眼中掠過一絲憂愁,心想照他這樣說法,無名氏豈不是死定了?那有恰恰修為功力不深不淺之理?她低嘆一聲,道:「老施主不願出手,誰也無法勉強,但貧尼卻想盡一盡人事。」

  葛老人道:「你莫非想與老夫動手,拚個高下?」

  淨緣女尼道:「貧尼豈敢作此妄想?只求老施主賜予瓊宇丹一粒,待貧尼設法去找個擅長針灸之術的人,試上一試。」

  葛老人沉吟一下,終於在囊中取出一個玉瓶,拔塞倒出一顆白色如龍眼核般大的丹藥,遞了給她,道:「此丹乃武林至寶之一,老夫窮畢生之力,只煉成了三粒。一粒自己服下,只剩下兩粒,現在贈你一粒,但望此丹不致糟蹋才好。」

  淨緣女尼把丹藥接過,入手冰冷澈骨,清香撲鼻,不知是什麼奇異藥物煉成。

  她美眸一抬,忽然見到對方那張紅潤如嬰兒的面上,微微流露出後悔神情,心中一動,立刻收了起來,道:「老施主慨贈靈藥之恩,貧尼決不敢忘記。」

  葛老人遲疑一下,才道:「此子根骨絕世,武功深奧,這一次如果救得活,不但因全身穴道被刺,真氣更為流暢凝厚,而且由於這粒靈丹神效,強筋健骨,補益元氣,功力立時突飛猛進,說不定日後真被他闖入帝疆之內,與老夫等爭雄。」

  淨緣女尼道:「老施主未免過慮了,以帝疆四施主的神功絕藝,天下誰敢奢望能參與爭雄?況且無名施主的生死,尚難預卜。」

  葛老人想想此事已定,靈丹也不能後悔收回,便不再說,回身便走。

  淨緣女尼想起一事,叫道:「老施主請暫且留步。」等那老人停步轉回頭來,便接著道:「敢問那金針刺穴深淺如何?此外旁的人能不能以本身功力,助他真氣游移百脈之間?」

  葛老人搖搖頭,不發一言,逕自飄然而去。

  淨緣女尼可看出他深心中實在不願無名氏救得活,是以究竟是知而不說,抑是無法奉告,目下已無法考查。

  她嘆口氣,忖道:「現在往那兒找個會得針灸之術之人?」

  轉目四望,只見空山寂寂,連鳥聲也不多聞,更別說人影了。

  她又頹然忖道:「縱然找到懂得針灸之術的人,但聽那葛老施主的口氣。似乎必須擅此道才行,並非普普通通之輩也可施為。」

  凌玉姬哭泣之聲,悲慘異常,尤其有時發出絕望的啞嘶之聲,更加入耳驚心,使得淨緣女尼禁不住潸然淚落,沾濕了緇衣。

  她心亂如麻地忖想計策,卻想不出一點頭緒,低頭望望地上的人,雖是雙目緊閉,面色慘白異常,可是仍然那麼俊美灑逸,英姿倜儻。

  如煙的往事,本來早就被她遺忘,此時都掠過心頭,重重的悲哀以及無邊的痛苦,像四望無垠的海水一般淹沒了她……

  突然間她從痛苦的記憶之中驚醒,目光從淚水中透射出去,只見凌玉姬已綽約站起,並且除下了面紗,露出那張艷絕人寰的面龐。

  她淚痕滿面,卻加添一種淒艷的風姿,美麗得更為深刻動人。

  淨緣女尼抹掉淚水,心中充滿了同情,忖道:「貧尼以為凌姑娘你可以代替我的位置,使我那可憐的夫君得以撫慰平復,那知夫君今日一死,你也像我一樣變成孤苦無依的未亡人。」

  凌玉姬仰天長嘆一聲,悵惘了一會,才垂低目光望住無名氏,面色變得十分平靜。

  淨緣女尼卻感到有點不妙,連忙道:「凌姑娘,你想幹什麼?」

  凌玉姬淒然一笑,道:「我還能夠怎樣呢?不過!我忽然覺得他死了也好。」

  淨緣女尼訝道:「這話怎說?」

  凌玉姬道:「他在生之時,雖然與我有夫妻之名,但其實沒有夫妻之實。我們之間磨難重重,好像命運已注定我們不能像世間別的夫妻一樣,過那恩愛日子。唉,我時時刻刻都有失去他的害怕感……」

  淨緣女尼「哦」了一聲,道:「原來這樣,你的意思是他今日死了,誰也不能把他奪走了,是也不是?」

  凌玉姬道:「小師傅說得正是,我這就到陰間陪他,千秋萬世,誰也不能把我們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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