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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紗帳內傳出那個女人的聲音,道:「你為何不試一下?哦!我明白了,你明知這條細繩乃是用南荒特產野蠶絲織成,誰也無法震斷,加上萬一掙動時勒住喉嚨,估量我不肯助你解開,變成自尋滅亡,所以不敢輕試,是也不是?」

  無名氏道:「在下因武功有限,所以不必試驗!」

  她「哦」了一聲,道:「如果是這個緣故,那就是我猜錯了。」

  無名氏道:「在下憑世交關係,在運通鏢局中任管帳之職,才做了數日工夫,便到了此地。」

  她接口道:「這樣說來,你果真武功有限了……」

  無名氏也不曉得她是否相信,只好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帳中的女人道:「你走過來,我替你解開那條繩子!」

  無名氏如言走到床前,以他的目力那層紗帳自是遮擋不住,但他卻沒有向帳中瞧看,所以仍然不知道那女人長得怎樣。

  他依著對方的指示,背轉身子,紗帳內便伸出一隻皓白的纖手,解開繩子,手法巧快熟練異常。

  無名氏雙手得到自由,便自行扯開頸上的活結,一面道:「姑娘好像非常熟悉這條繩子的來歷和打結的手法,使在下十分詫異!」

  紗帳內那個女人回復了盤膝端坐的姿勢,道:「我當然熟悉啦,黑眉墨手沈揚是我的師兄。」

  無名氏訝然道:「哦?那麼他們為何把你幽禁於此,好像幽禁在下一般?」

  她緩緩道:「這事說來話長,不提也罷,總之,我在這間石屋之中,已經獨自住了三年之久!」

  無名氏道:「只有你一個人麼?能不能出去散散步?不然的話,豈不是鬱悶得要死?」

  她道:「那也是沒有法子之事,我如果違抗他的命令,則他說過那些恐嚇我的話,便會一一實現。他這個人一向心黑手辣,說得出做得到,我只好俯首服從。」

  無名氏低聲道:「你可怨恨他麼?」

  她輕哂一聲,道:「你問這個有什麼用意?」

  無名氏道:「沒有……沒有什麼用意,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稱謝一聲,舉步走開,但很快便又回到床邊,手中已多了一個食盒。他把食盒打開,裏面一共只有兩大碗麵,於是他捧起一碗,遞到紗帳旁邊。

  紗帳內沒有伸手出來接住,卻聽她道:「你為何不敢望我一眼?可是聽他們說過我長得奇醜驚人?」

  無名氏道:「不,不,我連姑娘貴姓也不曉得,怎會知道你長得……」他說到這裏,忍不住抬目向帳內望去,目光到處,帳內的一切情形雖是看得十分真切,但仍然瞧不出她的相貌。敢情那個女人用衣袖遮住一半面孔,只露出一雙眼睛。因此,他只瞧見那個女人秀髮披垂,兩道眉毛很長,眼睛靈活好看,露出來的一部份面龐的膚色甚是潔白。

  若果照這樣推想,這個女郎就莫不是很美,也不會奇醜驚人,無名氏怔一下,暗忖她的鼻子以下的部分一定是殘缺傷毀,所以她才用長袖遮住。當下微微一笑,道:「在下覺得一個人的美醜沒有什麼關係,只要內心不醜惡卑鄙就行了!」

  那女郎伸出一隻手把碗接住,無名氏便走開一旁。這時,他突然泛起滿腔心事,竟無法吞嚥那碗美味的麵。他本來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他從這個女郎的長眉明眸上忽然記起凌玉姬,加上目下的處境使他十分不安,所以不想吃東西。

  不久工夫,紗帳內遞出一個空碗。無名氏正要去接,卻見那隻皙白的纖手一揚,那個麵碗頓時飛起尋尺高,然後向地面砸下去。

  無名氏怔一怔,心想她突然砸碎這碗有什麼意思?正在轉念之際,那個麵碗已掉在地上,卻不聞破碎的脆聲。

  無名氏轉眼一瞥,只見那個麵碗平放在地上,生似小心地放好似的,大概是力道平均,所以湯碗竟不破裂。這一手看起來不算得什麼驚人絕技,可是事實上用勁之巧,卻不是等閒之人辦得到。

  她冷哂一聲,道:「這碗麵內沒有下毒,你為何不吃?若果他們要取你性命,根本不須使用這等手段!」

  無名氏道:「我不是怕他們下毒,只是不想吃。」他接著問道:「姑娘貴姓啊?」

  她應道:「我姓殷,以前人家一向稱我做殷三姑。」

  無名氏訝道:「後來人家不這樣稱呼你麼?」

  殷三姑道:「我出嫁之後,人家自然要改口啦!」

  無名氏「哦」了一聲,道:「對不起,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那麼這三年來你丈夫來過此地沒有?」

  殷三姑道:「他麼?哼,整日沉緬在醉鄉中。」她突然沉吟一下,接著道:「其實也很難說,他也許已經死了也說不定!」

  無名氏大惑不解,道:「殷三姑為何有此想法?」

  她道:「我那師兄心黑手辣,一向又十分不滿我那個丈夫,誰知道他會不會下毒手殺死他?」

  無名氏沉吟一下,道:「假如此事被證實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殷三姑冷冷道:「那時我就找他們拚命!」

  無名氏覺得有點糊塗,心想她如果有力量拚命的話,為何現在不拼?她怎會肯乖乖的住在此地?以她一身武功,其實大可以設法逃走啊!

  他們的談話到此為止,以後整個下午,兩人都沒有開口,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第二日的中午時分,殷三姑首先打破這種緘默。她道:「假如你想逃走的話,我可以幫助你!」

  無名氏愕然道:「你有什麼妙法?」

  殷三姑道:「恕我不能告訴你,但你要逃走的話,我卻願意幫助你!」

  無名氏皺眉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一點也想不通你為何肯幫助我?你幫助我逃走的辦法,一定是打算留給自己在必要時使用。」

  殷三姑道:「你聰明得很,不錯,我本來要留給自己用的。可是……可是你沉默得像一尊石像,而且我看出你有決心可以很久不說話。」

  無名氏微笑道:「你一個人孤獨地度過三年之久,我雖是不說話,但你當作沒有我這個人還不是一樣麼?」

  殷三姑輕嘆一聲,道:「你自己可知道?你和我平生所見的男人都大不相同。我在未出嫁之前,鎮日所接觸的男人個個都是一流壞蛋,我已不知上過多少次當,吃了多少虧。出嫁之後,我們夫婦在一個僻靜的城市居住,那兒的人,個個頑固冬烘,庸俗不堪,同時我的丈夫開始鬱鬱不樂,日日酗酒。以往這些歲月,都像是連接不斷的噩夢……」

  她突然撩起紗帳,第一次離開那張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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