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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苦行禪師灰心地苦笑一下,道:「諸位如果還要到天龍寺去找武林太史,恕貧僧不能相陪了!」

  楚南宮道:「禪師不願前往,自是無法相強,但目下我們先得找回凌玉姬及瑛姑才行!」

  苦行禪師頷首道:「我見到瑛姑,跟她說一聲就離開這塊沙漠,只不知她們目下在什麼地方?」

  靈隱山人道:「藍岳他們也許知道,啊,說不定無名氏也知道,禪師不妨問問他!」

  苦行禪師如言向無名氏一問,無名氏向南指一指,道:「就在那邊一個帳幕裏……」

  眾人都露出欣喜之色,紛紛上馬,楚南宮向無名氏道:「你可願跟我們走麼?」

  無名氏淡淡望他一眼。楚南宮搖搖頭,道:「你是我生平所見最怪的人,隨你的便吧,我給你留一點水和乾糧。你如果想一輩子流浪在沙漠中,誰都管不了!」

  他迅快地留下一個水囊和一些乾糧,放在無名氏坐騎後面。之後,這六名武林高手策馬向南而去。

  無名氏也騎上馬,任得那匹馬放步走去。晚上他就睡在馬匹旁邊。他雖是對自己漠不關心,但對於馬匹卻照顧得很周到。

  第二日走到落日時分,忽然在沙堆中發現一隻黑白相間的鴿子。

  無名氏不知那鴿子是死是活,連忙跳下馬,把鴿子拾起來,發覺這頭鴿子已經十分僵硬,大概已死了好多天。

  他喃喃自語道:「咦!此鴿骨格粗壯,翎毛強勁,乃是信鴿中上佳良種,為何會誤入沙漠之中以致力盡而死?」他自語之時,手指已緩緩解下鴿頸的小小信筒,打開一看,裏面有一小卷紙頭。

  無名氏取出來展開一看,紙上寫著:「聞悉有十餘高手均赴天龍舊寺找汝,此輩均屬封爵金榜上列名之士,可速隱避。二十年如一彈指,此鴿已老,未悉尚能抵達舊地否耳?」下面署著「癡人舊友拜啟」,左面畫了一匹小小的馬,卻栩栩如生。

  他看了之後,參以剛才聽到那六人的對話,頓時明白這封信乃是致天龍舊寺中的武林太史,叫他即速避開這些封有爵位的武林高手。同時也明白了此鴿敢情是年老力衰,因此半途力竭而死。只不知這個寫信的人是誰?

  於是,他又上馬繼續那沒有目的的行程,手中還捏著那張紙條。

  走了一程,他無意中發覺紙條另一面還有幾個細字,寫著的是:「風聞老柯已逝,癡人舊友零落殆盡矣!」他看了之後,因不曉得是誰,是以無從感慨。不過他對於「癡人舊友」這個名詞卻覺得很別緻,當下隨手把紙條放在懷中。

  不久,那馬馱著他走上一座小丘。他放眼向前望去,陡然大感震動。

  但見斜陽夕照之下,一座業已殘破的古寺就在前面數里之處。那寺廟雖然大部分已經變為頹牆敗壁,但那僅存的一部份仍然掩不住雄偉巍峨的氣象,令人想到此寺昔年必是金碧輝煌,氣象萬千。

  無名氏雖然對一切都消沉冷淡,可是在這沙漠之中忽然見到這座巨大破落的古廟,卻也禁不住心波蕩漾。眺望了一陣,便縱馬向這座古廟馳去。

  這座古寺只剩下幾間還有綠瓦的屋頂,其餘都坍壞殘破,但因佔地極為廣大,如果有人躲藏在殘垣敗壁之內,真不容易找到。

  不久工夫,無名氏已經馳到寺門,馬蹄踏上方石所鋪的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把馬匹隨手繫在一根石柱上,然後向寺內走去。只見正面的大殿已經毀坍了一半,倒是左邊一間較小的殿堂完好無損。因此,他向左邊殿堂一直走了過去。

  殿堂內光線甚是黯淡,無名氏走過去之後,不須用眼睛去看,已感覺出殿內灰塵堆積,竟是久無人打掃的光景。

  他接著穿過殿堂,從偏門出去,但見院落迴廊、重重無數。原來他在遠處眺望時,雖是覺得這天龍寺破毀了大半,但因此寺極為廣大,因此所剩下的一部分仍然不小,不似感覺中只有一兩間屋頂尚存。因此無名氏微感驚訝,信步向裏面走去。

  觸目盡是一片荒涼死寂,他幾乎每一個禪院都瞧過之後,天已黑得不能再黑。當下他回到殿堂,隨便在牆邊坐下來,靠著石牆瞑目不動。

  不知不覺到了半夜時分,他一直用這個姿態坐著,動也不動。

  在這一段時間之內,他偶爾聽到周圍好像有點異聲,但卻不是人或獸類弄出來的聲音,如果換了常人,必定起身到處瞧瞧。但這無名氏根本什麼都不在乎,甚至連挪動一下身體也懶得去做,也不睜開眼睛。

  驀然殿堂中出現一團火光,這團火光緩緩移向無名氏,移到切近,可就把無名氏照得清清楚楚。

  無名氏不大情願地睜開眼睛,只見那團火光乃是從一支蠟燭上發出來。燭光後面,出現一個鬚髮如銀的紅面老人。

  這個老人不但面色紅潤,目光炯炯有神,而且神情間顯得活力充沛,如果他把銀髮白鬚去掉,那就大概只有三十來歲的樣子。

  他們互相對望了一陣,無名氏淡淡地移開眼光,既不動彈,也不說話。

  那個紅面老人持燭望著他,過了很久,見他仍然沒有半點反應,忽然間縱聲大笑。殿堂中一時盡是他的笑聲。這紅面老人不但面貌看來年輕,連聲音也十分響亮,聽起來生像是二三十歲人的嗓音。

  他笑了一陣,把手中蠟燭放在地上,然後走到無名氏身邊,蹲下來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膊,道:「小伙子,真沉得住氣,你叫什麼名字?」

  無名氏淡淡道:「我沒有姓名!」

  那紅面老人怔一下,道:「真的?」五指如鋼鉤般抓住無名氏的肩膊。

  無名氏痛得一咧牙,卻沒有反抗,甚至連運氣護體也沒有。

  那紅面老人立刻放鬆五指,訝然道:「你大概不會曉得我這『千毒指』威力不比等閒,肩胛骨碎裂之苦尚可忍受,但我指上千毒侵入體內,卻比死上十次八次還要痛苦……」

  他說到這裏,但見無名氏毫不動容,倏然住口,凝眸望著他。過了一會,哈哈大笑道:「老弟你真行,我平生從未曾見過像你這麼深沉之人!」

  無名氏別轉頭,淡淡道:「老人家你老是一個人自言自語也不嫌麻煩麼?」

  紅面老人聽得一怔,道:「你不願跟我說話,是也不是?」

  無名氏雖是對一切都不感興趣,心如槁木死灰,可是畢竟是知書識體之人,講究的是尊賢敬老。是以勉強笑一下,道:「老人家猜得不錯,我不想說話!」

  紅面老人道:「你不願跟我說話沒有關係,我只想知道一點,那就是你可是當真不怕我的千毒指的厲害?」

  無名氏緩緩道:「我根本不識得何謂千毒指!」

  紅面老人泛起疑惑之色,道:「那麼你為何不辭辛勞,到這天龍舊寺來?」

  無名氏搖搖頭,沒有回答。那紅面老人冷笑一聲,倏然伸出右手,快如電掣般搭在他肩胛之上,五指分開抓住,就像一隻強有力的鋼爪似的。

  無名氏但感一陣劇痛,不由哼出了聲。

  紅面老人冷冷道:「老夫曉得你乃是衝著老夫而來,但目下勢單力孤,是以不敢反抗!」

  無名氏搖搖頭,本想辯說明白,但忽然覺得這一切都無聊得很,便懶得開口,肩上的疼痛雖然不減,可是此刻他陡然覺得這個身體似乎不屬於他的,因此,也就不覺得難以忍受。

  這一瞬間,他突然記起自己以前那一段雄心勃勃,生氣盎然的日子。那是自從在東海狂人欒洛的絕壑天牢與凌玉姬在口頭上結為夫婦之後。他用盡畢生的精力智慧苦練她傳授的武功,此後雖然一直離開了凌玉姬,可是仍舊充滿鬥志,日夕苦練武功,進境神速異常。但前天在這大漠中再見凌玉姬之後,他就……

  無名氏並沒有故意追究自己為何忽然又恢復了過去對人生消沉麻木的態度,但他卻曉得這是由於凌玉姬忽然對待他有如陌路之人一般而致。他的腦海中掠過凌玉姬的影子,便不由得泛起一絲苦澀的微笑。

  那紅面老人似乎也委決不下是不是立刻就下毒手,把這個奇怪的年輕人震死當場。過了一會,紅面老人突然鬆手,道:「當真是條不怕死的好漢,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無名氏漠然道:「我沒有姓名……」陡然間記起一件事,接著道:「老人家你可是凌波父?」

  那紅面老人倏然震驚地瞪大眼睛,過了片刻,才道:「你不是來這天龍舊寺中找我武林太史居介州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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