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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只見無名氏那雙虎目中已消失了早先的神采,面上一派淡漠的神氣。不過,這等樣子不但無損於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一種動人心弦淒艷的意味!

  她留戀而又害怕地移開目光,暗暗嘆一口氣,迅快地忖道:「他又不知因為什麼事而恢復了他往昔極端的悲觀?他這副樣子使我迷惘顫慄,但又令我恨不得投身他懷中,細細呵慰他、憐惜他……」

  這時辛龍孫已經躍到祈北海身邊,見她面上流露出迷惘之色,不覺嫉妒地向無名氏投以一瞥。這一瞥頓時又發覺那個夏雪姑娘,也同樣露出迷惘的神色,怔怔地注視著無名氏。

  他滿腔充滿陰毒護恨,迸出重重的哼聲,然後問凌玉姬道:「你要什麼?」

  凌玉姬沒有開口,右手從懷中抽出來,卻沒有把藥瓶取出來。她用這隻右手比一下,作出要水的姿勢。

  辛龍孫道:「你要水麼?為何不說出來?」

  她搖搖頭,用手勢催促他,心中卻大聲答道:「你那裏知道,我的誓言是我至為敬愛的父親和親愛的丈夫的性命向天地許諾,我寧願自己死去,也不願他們受到毒誓的災禍。」

  辛龍孫聳聳肩,但仍然轉身去把水囊取來。

  凌玉姬先倒一點水在瑛姑面上,替她拭去血跡塵沙,自己也大大喝了幾口,然後把她上半身抱起來,靠在自己懷中,左手輕輕的替她推揉胸前的「紫宮穴」。

  華奎牽馬過來,道:「凌姑娘,有什麼事吩咐小的去做麼?」

  凌玉姬抬頭向他瞇眼一笑,雖只有半截面孔能夠被人瞧見,但那種親熱純真的味道,誰也瞧得出來。

  辛龍孫和祈北海兩人身體齊齊輕輕一震,四道銳利如電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移到華奎面上。

  華奎蹲在她身邊,望著瑛姑,憂慮地道:「小的可以照顧瑛姑她,可是又怕她回醒之後,會下毒手對付小的。」

  凌玉姬搖搖頭,華奎便起身去取毛氈。祈北海突然怒罵道:「你是什麼東西!」罵聲中一掌掃去。

  華奎本是側著身軀,倏地顧勢一肘撞出去,正好撞在對方鐵掌之上。「啪」的一聲,祈北海因只用了五成力量,這時被震退兩步,不由得怔了一下。

  辛龍孫冷笑一聲,道:「好啊,想不到夫人府中的廝僕,無一不是會家,你且接我幾招……」

  說到末後,已晃身欺近華奎,手起一掌,迎面拍去。這一掌虛虛實實,似真似假。只要對方發招封架,他擅長的無形腳就打底下踢出去。

  誰知華奎不封不架,卻疾如電掣般繞到凌玉姬那一邊,身法之快,當真大大出乎辛龍孫意料之外。像他這等身法功力,實在已足以躋身武林高手之列而毫無遜色。

  馬上据鞍端坐的夏雪發出一聲冷笑,道:「我們與這廝同行了數日,居然不知他身懷上乘武功,此事傳將出去,委實是個大大的笑話。」

  祈北海、辛龍孫聽了這等撩撥的話,心中更為憤怒。那祈北海仰天洪聲大笑道:「依我看來,這廝比那侍婢身手還要高明,剛才我打得太不過癮了,這廝正好讓我煞一煞手癢……」

  辛龍孫接口道:「祈兄難道忘了和兄弟的約定?這一回該輪到兄弟出手啦!」

  祈北海眨眨眼睛,勉強道:「如果辛兄堅持的話,兄弟只好讓辛兄大展身手。」

  凌玉姬深知這兩人當真是好勇狠鬥之輩,一向以打架為樂事,但她又不能出言制止,心中大急,連忙起身,居然連懷中的瑛姑也抱了起來。

  她的動作一向迂徐而優美動人,從來沒有這麼迅速有力的表現,是以辛龍孫和祈北海都愣了一下。只見她敏捷地把瑛姑交給華奎,然後張開雙臂,作出攔阻他們兩人的姿勢。

  沙漠中的熱風吹掠起她的雲鬢和衣袂,那形象美不可言。因此,連那漠視一切、神情冷淡的無名氏也看得劍眉微軒,眼中突然又射出奕奕神采。

  一道紅形迅快地射到凌玉姬面前,卻是那夏雪姑娘,只見她面色森冷,舉手向她胸前死穴點去。

  這位姑娘出手突襲之前,沒有一點警告,同時快若飄風閃電,正是變生倉促,連站在凌玉姬兩側的祈北海和辛龍孫這兩個武林高手,也感到無從搶救。

  凌玉姬仍然是兩臂伸張的姿勢,忽見被大紅斗篷的夏雪姑娘玉指如劍,挾著一縷勁銳寒風,襲到胸前,不由得花容失色。這時,她就算想撤回雙臂,保護胸前大穴也辦不到,何況她根本連這個念頭也沒有掠過心中。

  這一瞬間的確震撼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魂膽魄,所有的眼光中,盡是驚駭之情。

  凌玉姬倏地左肩微沉,其實也說不上是沉肩,只不過是肩頭微微顫動了一下。

  夏雪的纖纖玉指已經點到凌玉姬胸前,相隔最多只有半寸。她這一指勢道非同小可,就算是一頭健壯的牛,也能立時洞穿。

  只見夏雪突然煞住去勢,一個急旋身,斜掠尋丈之外,正是去得快,走得更快。

  在場之人無一不是身懷絕技的高手,一見這等情形,個個齊聲喝采。祈北海和辛龍孫雙雙搶出,攔在夏雪與凌玉姬之間。

  凌玉姬透一口大氣,此時背上的冷汗方始流了出來。她急急忙忙轉眼去瞧她的丈夫無名氏,但見他面上雖冷淡如故,可是眼中激動之色猶未全消。於是,她似乎得到安慰似地向他微笑一下,然後才轉過頭去,望住那個忽然想取她性命的嬌貴小姐。

  辛龍孫冷冷道:「你忽然出手要制她於死地,是何意思?」

  祈北海卻怒聲喝道:「你這個娘兒居然比我祈北海還要心黑手辣得多,剛才如果傷了玉姬小姐,我發誓先把你剝了皮,然後剜出心肝吃掉!」

  辛龍孫接口道:「嘿,嘿,玉姬小姐只沉了一下肩膊,你就變成猴子大翻觔斗,可見得你吃虧在疑心病太重,老是疑這疑那,以為玉姬小姐一定是使出腳法,趕緊翻觔斗躲開!我且問你,你到底跟玉姬小姐有那一點過不去?」

  夏雪對這兩人的話,宛如充耳不聞,一雙眼睛,凝注在凌玉姬面上,疑惑地轉來轉去。雖是如此,但她一點也沒有被屈辱而低踐的樣子,相反的,更顯出她自有一種高貴孤傲的味道,似是不屑與祈、辛二人鬥嘴。

  凌玉姬這時真想走到無名氏那邊去,雖然不能說話,但可以和他拉拉手,表達自己的心意。可是,她近日來經歷了許多危險災難,對人性已頗有了悟。是以此刻見到祈、辛兩人維護她的態度,頓時知道自己應該謹慎行藏舉止,免得激起這兩人難以遏阻的妒火,因而對無名氏不利。

  於是,她打消了走近無名氏的意思,反而轉身走到華奎面前,低頭瞧著瑛姑的情形。忽見瑛姑眼珠緩緩轉動,便作個手勢要華奎把她放下,由自己抱持著她。

  瑛姑輕輕呻吟道:「水……水……」凌玉姬把水囊送到她唇邊,讓她喝了幾口,然後叫道:「瑛姑,瑛姑,你覺得怎樣了?」

  她睜開眼睛,向她注視了片刻,才突然恢復神智,想起自己乃是被那祈北海拳力震傷,立時暗中運氣試一試傷勢,發覺相當嚴重,雖然不會喪命,但暫時已不能行動,否則傷勢更重。因此她深深蹙起雙眉,咬牙不語。

  那邊辛龍孫和祈北海兩人耳中聽到凌玉姬的聲音,怒氣漸漸平息。又因夏雪不言不語,說她自傲也可,但說她自知理虧不敢說話也未嘗不可,是以態度都和緩下來。

  祈北海道:「夏姑娘往後最好對玉姬小姐客氣一點!」

  辛龍孫也接著道:「祈兄說得不錯。若然玉姬姑娘死傷在你手下,不管你去到天涯海角,我們也會找到你替她報仇……」

  夏雪眼睛一眨,轉身走回坐騎旁邊,認鐙上馬,姿勢高貴優美,只看得祈北海、辛龍孫兩人眼睛發直,面上流露出難以描述的表情。

  那瑛姑喝了幾口清水之後,精神已逐漸恢復。她聽見祈、辛二人的話,大為疑惑,輕輕道:「他們自己一伙人鬧意見麼?」

  凌玉姬道:「那個夏姑娘差點把我殺死,引起祈、辛二人的不滿,是以發生口角。目下你的傷勢還能夠支持上路麼?」

  瑛姑沉吟道:「最好能靜養幾天,那就較易痊癒!」

  凌玉姬點點頭,道:「那麼我去跟他們要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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