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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无愁仙子道:“关系大极了。如果我动真情想,不但另有后果(这一点是苏州通灵上人告诉她的),而且会有别人知道。”

  李不还听得不怎么明白,随口问道:“还有谁会知道?”

  “龙向阳会知道。”她答:“他也修成我东土系秘传蜃异大法,所以我和他可以用心灵交谈。”

  “那么我们在这里所谈的所想的一切,他都可以知道了?”

  这一点使李不还相当震惊。他倒不是想到“危险”,而是立刻想到这两个人既然心灵相通,他们的外貌才学又那么匹配,试问还有谁能从龙向阳那儿夺走无愁仙子呢?

  她先摇摇头,才道:“他不知道,除非我故意让他知道。此外我修过‘阳焰换心功’,所以连我姊姊与我两人先天的心灵相通也切断了,龙向阳自是更不能窥知我的心意。”

  李不还这才稍稍松口气道:“看来我仍然还有机会,刚才我的心好像忽然停顿,是因为绝望灰心使然……”

  无愁仙子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其实应该更为别的事先担心才对,但你却只想感情!你好像是十八二十的少年,而不是志在天下的帮派雄主!”

  李不还微微苦笑,道:“如果能够更为另一个人,而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这样雄霸天下才真有意思。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无愁仙子没有立即回答,不过她十只指尖却都射出一缕热气,侵入李不还十处穴道内。这十缕热气有强有弱,有刚有柔,侵入之时起初被李不还体内真气阻挡了一下,但旋即全无阻碍长驱直入。显然李不还已撤去任何防御,全身变成一座不设防城市。她现在如果要取他性命,实是易如反掌。

  但她没有这样做,她也泛起苦涩微笑,道:“我不知道我为甚么放过你?我曾派人杀你,我摆设圈套等你,可是当我有了十足把握的机会,我竟又下不了手?”

  李不还瞑目不语,因为她指尖发出的热气,正迅速使他真元复原甚至增长。她显然不惜损耗自己的真元,凭借绝妙指功输送一些功力给他……

  她又喃喃道:“那龙向阳虽然不知道我真的动向,却能知道我已大大动了一次真情,所以他会设法尽快找到我,会抓住这机会施展蜃异大法,从心灵上制住我。如果我的意志受制于他,无由自主,那么我就变成他的臣属,或者变成他的媵妾了!”

  ***

  龙向阳果然很快就找到这间还有灯火的房间。

  他在房门外竚立了一阵,眼光终于不再四下流动,只凝注坐在桌边的无愁仙子娇靥上。

  无愁仙子微笑一下,笑容却透出惨淡之意。

  龙向阳举步跨入房内,像美女似的面上露出既惊讶又欢喜神情。他没有迫得太近,在八尺外就停步不动。

  “你这么快就找到我。”无愁仙子说:“我很佩服。”

  龙向阳道:“你看来很疲倦,为甚么呢?”

  无愁仙子道:“你的口气和态度忽然变得不怎么尊敬客气,难道我们的地位已经对调了?”

  龙向阳道:“先告诉我你为何有疲倦之色?你刚才遇上了敌人?”

  无愁仙子道:“敌人在我心中。我不必遇见,他总是跟着我。”

  龙向阳欣然而喜,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查看之下,房内并无任何拚斗过的遗痕。既然敌人是在你心中,那真是好极了!”

  无愁仙子道:“好从何来?”

  龙向阳道:“至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换了别人便一定帮不了你了!”

  无愁仙子螓首轻摇,道:“不好,虽然你言之成理,然而当我与心里敌人拚得心力衰竭之时,你那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锁锢我的意志。”

  她想了一想,又道:“我看是变成没有自由意志的人,那岂不是等如变成你的奴隶?”

  龙向阳一甩头颅,帽跌发坠,一头长发披垂肩际,向前跨出三步。他面色一时变得苍白如雪,双眼睁大而冷光直射。

  他的样子一望之下,由俊美转变为邪异,看来简直有如巫士,甚是诡异邪气。

  他的声音也尖锐而又冰冷,增添不少恐怖气氛。他说:“我现在就试一试,我喜欢锁锢别人的意志,如果是你的意志,那我就更喜欢了!”

  灯光好像由于某种神秘力量,颜色突然由昏黄变为青白,使房间内的人和一切,都涂抹上一层阴冷诡邪颜色。灯焰也忽然冒高忽然低缩,闪烁不定,无端投出重重阴影。

  无愁仙子双手按住桌子,身子坐的端直,大有仙家入定雍容意态。

  大凡仙家入定,除了神灵呵护力拒阴魔之外,还有一些人间的外邪,就须得筑坛结界布设禁制,以护持这个有形质的色身。

  如果只是侵扰心灵的法术,则由于定中无念,心识静虚深藏,那些法术多半不发生作用。

  假如无愁仙子当真有如仙家入定,并且达到真正静虚境界。她自是不必畏惧龙向阳的扰心制神邪法。

  可惜她并不能进入那么深的定境,故此她面色忽然也苍白如雪,与龙向阳的面色遥相交映。同时她双手也轻轻颤抖起来。她显然极力想不让那双玉葱似的美手颤抖,但无力制止,看来她能够不让双手颤得更厉害就很不错了。

  此时龙向阳两眼冷光越盛,神色森厉阴沉,眼光焦点对正无愁仙子,鼻中微微发出诡异笑声。

  他的古怪笑声一下一下钻入无愁仙子耳中,她觉得好像是大铁锤猛烈撞击,又好像利锥钻刺耳鼓,心灵因而引起了强烈痛苦反应。

  房内的时间似乎在阴邪气氛中凝结住。很可能只是一剎那,也可能已经过了很久。总之这场看不见摸不到的灾难,在感觉中却是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结。

  任何事情(包括快乐或灾难)没有起点,则只有迷惑而已,尚可忍受。如是感到没有终结,则连快乐也会变为不可忍受,而灾难和痛苦等等就更不必说了。

  原来我们人类都因为恐怕不可知的毁灭及死亡而拚命追求永恒,殊不料我们根本也不怎么明白永恒的性质。当我们真的得到永恒的话,不论是快乐或痛苦,必将变为不可忍受之事。所以真正的解脱,实是超乎永恒的境界。假如你能想象得出超乎永恒的境界是那样子的,你是不妨试试想象看。但如果不能,那也不必灰心失望,因为那原本就不是人类文字语言思维等所可以描述的!

  无愁仙子双手颤抖幅度显见增加,她眉毛上有些冷汗汗珠,眼光透出绝望痛苦。

  龙向阳“嗤嗤”诡笑,举步行去。他知道大致上已控制了无愁仙子,只须走过去,只须在她身上某一部位碰触一下,就大功告成了。而她则从此意志受制,从此心灵加上枷锁,永远都是龙向阳的奴隶,永远任由奴役,绝对不会反抗。

  他唯一剩下些许疑念,都因为要举步行去而甩掉了。所以在这一剎那间,一道影子像落叶似的无声无息飘坠他身后,而他仍然不曾察觉。

  他也不是全无所知,可惜已迟了一两个剎那。他乃是看见无愁仙子双手忽然不再颤抖,大吃一惊,心中也知道情形不妙。

  那无愁仙子怎能在真的受制之下,而忽然生出抗拒之力?

  唯一答案就是她获得某种额外能力。这种额外能力却似乎不可能来自她自身,那么就必定是来自外界,来自别的人身上了。

  他念头才一转间,心灵忽然生起一阵从所未有却又有点点熟悉的震撼惊惧。

  那是从何而来?由谁而引生的惊惧?

  老师主当日说过──可惜现在才记起──无愁仙子崔怜月不是好应付的,若要真正有把握制驭她,至少还须苦修十年。不过,若是只求杀死她,只求能取她地位而代之,便很有机会了!

  老师主果然没有偏私,他的确指出真正形势。

  如今回想起来,何以最近一些日子以来,明明有机会暗杀得了她,却把每个机会都轻轻放过?天啊?莫非我心神其实已暗暗受制于她?

  他的眼睛神色又恢复正常,连面色也有红润之色。总之,他已恢复“人”的身份而不再是“巫”了。

  与此同时,他觉得由背脊到胸口,不知何时竟曾经被冰条刺穿,所以寒飕飕冷冰冰,却又疼痛得入心入骨。

  他从无这种经验,然而奇怪的是他却知道这种奇怪兼奇疼的感觉,必定是一把可怕的剑做成的。

  既然那把剑没有在他眼前及胸前出现,可见得必是由后背的要害刺入了,透过了身体,此所以胸前后背都开了洞而寒冷疼痛。

  这把剑是谁使的?此人怎能于无法察觉下完成这一剑?这是一种怎样的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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