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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這種冷酷的聲音,韋千里如何會認不出來?他俊目一睜,忖道:「曲士英不是和董香梅一同跑掉的麼?現在董香梅呢?」想著,已策馬過去。

  那人一言不發,忽然撥轉馬頭,直向丘後荒地走去。韋千里不肯示弱,策馬跟隨。驀然間想起一事,心裏登時浮起一股說不出的難過滋味。因此他忍不住低低哼一聲。

  原來直到現在,他才忽然想到董香梅何以會和曲士英一同逃跑?同時七步追魂董元任為甚麼會發那麼大的脾氣?只要聯想力健全的人,立刻就可以想到一定是因為男女之間的關係,以致於如此。

  不過那小閻羅曲士英乃是董元任的唯一愛徒,縱然他和董香梅怎樣,但董元任大可以將錯就錯,順水推舟。曲士英其實也不致辱沒董香梅呀!

  這麼一想,倒又有點糊塗起來,幸而韋千里腦筋甚為靈活,歇了一下,便忖道:「一定是她已嫁了出去,而小閻羅曲士英卻仍舊和她作出曖昧之事,被她夫家之人發覺……」

  想到這裏,為之豁然大悟地舒了口氣。

  然而,此心仍然耿耿不安。他盡力要自己平靜下來,因為除非他對董香梅仍然舊情難忘,才可能會有這種不安的情緒。在以前他還可以說得過去,因為幾年來,被編織在他美麗幻想中的女郎,只有一個董香梅。但現在卻大大不同了,他已得到一位才貌雙全的俠女徐若花,還怎可以想念其他的女人?

  想是這樣想,事實上卻不由得他自己做主。心中那一股難以形容的不自在,使他勇氣百倍,催馬直追將上去。

  這時,四下已僻靜異常。前面那騎突然勒住,因此他立刻便追了上去。他兜轉馬頭,面對著小閻羅曲士英,十分勇敢地瞪住對方那對冰冷的眼睛。

  「你可是小閻羅曲士英?」

  對方舉手把頸巾拉下來,露出臉龐,誰說不是小閻羅曲士英?

  他的面上鬍鬚甚長,顯然已有多日未曾修剃過。在這種逃難似的日子,的確很難想起修飾儀容。

  「你的眼力真不錯,嘿嘿,真想不到今日竟然會這樣子和你交談。你給我的印象,比榆樹莊中其他任何下人都要深刻些呢,你可知道?」

  韋千里哼一聲,忽然記起昔年有一次,他躲在榆樹谷中一棵榆樹上看書,卻被曲士英使用白骨陰功,把那樹幹弄斷,害得他跌了一大跤,然後又被他捉弄侮辱了許久……但他並沒有甚麼憤恨,僅是羞慚當日的怯懦,一至於此。

  小閻羅曲士英飄身下馬,身形甚是迅疾。於是韋千里想起辜雲剛曾說用掌力傷了對方,但看來果然正如自己所想的,他並不曾受傷。於是他也飄身下馬,冷冷問道:「董香梅可是已有了婆家?」

  這一句問得十二分突兀,小閻羅曲士英怔一下,道:「是的,你問這作什?」

  韋千里並不曾解去疑惑,現在他已認定董香梅和他會被董元任拚命追捕的緣故,定是像他早先所猜想的情形。他道:「你喊我到這邊來,大概是要見識一下我的功力,是不?但是真可惜……」

  「可惜甚麼?」曲士英冷酷的聲音中,隱隱已露出怒氣。須知他叫韋千里過來,其實是有意要利用他,並非要和他動手。可是在目下的環境中,他豈能向對方解釋?

  「可惜不喜歡你師父董元任,否則,這倒是個上好的禮物。試想當他見到我把你押回去,或者帶你的腦袋去見他,該使他多麼高興啊?」

  曲士英冷笑一聲,道:「假如我把你的首級帶去見他,相信他也會肯再收我為徒……」

  韋千里一想果然有理,暗念這廝叫自己來此之故,原來是想把自己擒住或殺死,將功贖罪。當下把大氅一甩,搭在馬上,道:「好吧,咱們看看到底誰行誰不行。」

  曲士英不敢大意,也把斗篷脫下,拋在馬鞍上。那黑馬不用繫住,自動跑開兩丈,便停住不動。

  韋千里雖有大敵當前,但因怯意盡除,反而特別從容起來,道:「你這匹馬真駿。」

  小閻羅曲士英道:「我不瞞你,為了這匹寶馬,我竟然殺死它的主人!此馬非有大本領的人,決不能騎用。」

  韋千里微怒道:「難道那人讓你殺死,還是他自己不該?」

  「嘿嘿,試想此馬有日行千里的腳程,無論走到何處,凡是識馬之人,豈不心生覬奪?我如不取,那不過是讓給別人而已。」

  韋千里一聽真是道理,只因他一見此馬,也有愛念難釋!突然心生一計,道:「那麼這匹馬該要換個主人啦。」

  小閻羅曲士英陰森森地道:「你只要贏得我,儘管取去此馬。」

  韋千里大喜,決然道:「那麼我不能白得你這寶馬,看在這匹駿駒的份上,我饒你一死,算是交換。」

  曲士英這個氣可就大了,縱然韋千里技藝高強,能夠殺死鐵掌屠夫薄一足。但曲士英心中明白,薄一足近些年來,不過是徒具虛名。第一點他身已殘廢,武功比當日遜色許多。第二薄一足脾氣乖戾,縱然臨陣對敵,往往不足自制,暴跳如雷。這種所為,已犯大忌。第三,薄一足自殘廢之後,功力本已大弱,後來又不曾苦修復元,還縱情酒色,故此比起董元任來,固然差了一大截,便比起他曲士英,也望塵莫及。不過因薄一足昔年與董元任齊名,故此江湖上聞名膽落而已。

  有這幾樁緣故,曲士英雖知韋千里本領一定不弱,但也不一定能夠強勝過他。這刻聽了這種睨視之言,焉能不大生其氣?當下冷笑一聲,喝道:「狂妄的東西,先接我一招!」喝聲中,運足白骨陰功,面上掠過一絲淡淡白氣,登時變得十分駭人。掌出如風,但掌上風力卻毫不勁烈。掌心尚離韋千里一尺之遠,突然向外一登,力量發出,卻僅僅是一陣陰風,吹將過去。

  韋千里對於他這一招,的確是太過熟悉了,明知下一招便將怎樣攻到。當下制敵機先,倏然一邁步,腳踏奇門方位,一掌斜斫出去。陰風一陣,又自透體而過,但韋千里卻絲毫不覺。要知兩人的武功俱是從那本紫府奇書上學來。但一正一反,差別之大,如背道而馳。

  曲士英外號小閻羅,就是因為他心腸冷硬,兼且白骨陰功已練到家,出手便取人性命,故而得此外號。誰知今日碰上個韋千里,練有太乙氣功,碰上他的白骨陰功,根本就不須理會。

  這一招出後,曲士英反而駭出一身冷汗,忙忙疾撤開去。第一點他的陰功掌力傷不了人家,已知不妙。第二點他下一招根本就出不了手,那麼還用打下去麼?

  韋千里並不乘勢追擊,卻道:「我勸你乖乖把駿馬奉上,然後逃命去罷。」

  曲士英大喝一聲,雙掌一錯,使出九陰掌法中「左穿心掌」之式,右掌疾劈出來。跟著鐵掌微沉,便待化為「平沙落雁」之式。那知「呼」的一聲,韋千里已從頭上跳過去,風聲颯然,一腳向他腦後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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