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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他頓了一下,又慢慢道:「我們以一個月為期,請陳兄動員武林朋友的力量,總鏢師動員鏢行朋友的力量,徹底查清楚榆樹莊底細以及最近動向,我們數人這才忽然直赴榆樹莊。」

  他們都點頭同意,忽地孤雲道長和徐安國兩人凝視門簾外。孤雲道長低低道:「外面有人!」

  金童許天行明知自己比起座中四人,最不濟事,但事情發生在自己鏢局內,同時剛才說出鏢行同仁會議真相,早有怯弱之嫌,這時為了表示勇氣,霍然離座。

  徐若花一路上已知這位總鏢師在鏢行中雖是個人物,但比起武林名手來,可就差了一截,他對這個風度翩翩的年輕鏢師倒是有點兒好感,這刻知他是表示自己勇氣,暗叫一聲「傻瓜」,嬌軀忽然凌空飛起,錯眼間已搶過許天行身形,猛然伸手揭起門簾。

  只見房門外站著一個小廝打扮的人,雙手放在背後,頭髮蓬鬆,看不清面目,但正因這樣,更使人覺得那廝帶著鬼頭鬼腦的味道。

  徐若花五年來在江湖走動,經歷已豐,並不打話,猛可伸出玉手,五隻纖纖玉指微微張開,疾如閃電般直抓那廝五竅要穴。她指上帶出銳厲風聲,這等煞手不比等閒,縱然煉有橫練功夫的好手,也不敢讓她抓著。

  那人當她倏然出現時,驚得啊了一聲,此時見五指迎面抓到,也不會閃避。徐若花微哼一聲,直到五指只差兩寸便沾上對方面龐時,這才陡然收回真力,但手勢未停,忽地一抬腕,五指已抓住那人垂下來覆著額頭的頭髮。原來她剛才的一記煞手,用意是測驗對方功力多於傷人,是以力量能夠在極危急時陡然撤回。

  她輕輕向上一推,那廝頭顱直仰起來,露出整個面龐。徐若花微微一愣,只因這廝面目如玉,鼻挺眉修,唇紅齒白,丰神俊美之極。那許天行雖以金童著名一時,但其相貌尚不及這少年。

  這美少年正是膽小如鼠的韋千里,他本已聽到裏面孤雲劍客的警告聲,以他的身手,莫說立刻退開,便是要徐若花出來時看不見他的逃走身形,也能夠辦到。然而該死的韋千里反而因突然一驚,居然不會動彈,及至人家掀簾出來那一剎那,他早已瞥見乃是那位清麗如花的徐若花,又為之再一驚,徐若花出手如電,指勁風烈,壓得他本能地閉上眼睛。

  現在被她抓住頭髮推得仰起面龐,他又睜開眼睛。兩人目光一觸,倒是徐若花心中一震,原來韋千里兩道眼光明亮異常,一望而知乃是懷有上乘武功之士。

  但徐若花芳心為之震動的倒是因為這少年長得太俊美了,驟出不意,反被這個俊美的面容闖入芳心深處。

  這一剎那間,她恢復了女性的矜持,疾然一撒手,頭髮又垂覆下來,把那張俊美的面龐掩住。

  金童許天行閃出來,一見是韋千里,大怒道:「你鬼鬼祟祟幹甚麼?」

  徐若花問道:「他是誰,叫甚麼名字?」

  金童許天行轉面向著她,微笑道:「他是敝局的打雜小廝,姓韋名千里。姑娘請進去吧,待在下訊問這廝一下。」

  徐若花沒有接受他的建議,轉眼瞅住韋千里,問道:「韋千里你何故在房外偷聽?」

  韋千里心慌神亂,答不上話,雙手一伸,原來手中一封信,剛才是藏在背後,是以都沒有瞧見。

  徐若花也不知如何會變得這麼好脾氣,柔聲再問道:「哦,你是送信來的,可曾聽見我們說話?」

  韋千里慌忙搖頭,但隨即又改為點頭,吶吶道:「小的……小的聽到幾句……」

  金童許天行出房後一見是他,早就打消了疑念,這時取信一看,信封上寫著「煩轉孤雲師侄親啟」幾個字,不由得啊了一聲,問道:「這封信是甚麼人送來的?」

  韋千里道:「是個……賣力氣的窮漢……王先生命小的送來……」

  徐若花見他說得結結巴巴,心中著實可憐這個少年。想不到他長相挺美的,但為人卻如此沒用。暗想天下事大抵如此,極難碰上才貌雙全的人,當下又柔聲道:「你不須害怕,要記得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啊!」

  金童許天行笑道:「徐姑娘不要多費唇舌,他在局中已有數年,為人挺老實厚道,但就是見不得人,故此至今還是個小廝。」

  徐若花道:「一個人不能奮發為雄,雖說處世立身,以忠厚為本,卻又流於沒用之譏。」說到這裏,只見韋千里睜大眼睛,不住點頭,心想這廝居然聽得懂這些道理,甚覺暢快,便又道:「你年紀尚輕,還大可以掙扎奮發呢!」

  金童許天行挑起簾子,道:「姑娘請吧,這廝可是朽木不可雕之類呢?」

  徐若花飄然走入上房,韋千里不待許天行叱喝,惘然自去。原來他一直忙到此時,還沒有功夫吃午飯。

  金童許天行把那封信交給孤雲劍客。孤雲劍客一見是師叔青陽老道長的手筆,立刻肅然起座,恭謹拆閱。

  大家都寂靜地等他閱信,片刻之後,孤雲道長把信摺疊起來,落座之後,這才緩緩道:「此函乃是家師叔親筆手諭,他老人家前數日聽聞貧道等來江寧的消息,便著人將此諭帶來。如今事情略有變化,因家師叔近年在茅山頂閉關煉功,每半年才下山辦一點日常用物。如今尚有三個月,便可大功告成。適好有一老友,因煉靈藥,必須有人護法守爐。本來力邀家師叔,但因家師叔自己也在要緊關頭,不能應命。那位前輩無法,已返山半月之久,不知後來是否有煉靈藥,只因這位前輩昔年鋒芒太露,不但結有許多厲害仇家,而且在四大劍派中,只有家師叔是他的朋友,其實各派高人,都與他不大對勁。

  家師叔既風聞貧道下山,同行尚有徐家兩位少俠,因此急急命人傳諭,著貧道先不管報仇之事,趕緊去瞧瞧那位前輩。法諭中殷殷致意,若是徐家兩位少俠有暇,最好同行一趟,以防貧道勢孤。但此事凶險之處,比諸榆樹莊尚有過之,貧道雖不得不向兩位轉致家叔邀請之意,但卻不敢真個勞駕……」

  徐若花聽到這裏,秀眉一揚,插口道:「孤雲師叔你老是嫌我兄妹手底不成麼?」

  徐安國聽妹子說得直率,不由得白她一眼,徐若花也不理哥哥,還在噘嘴巴不高興。

  孤雲道長一生方正端謹,說老實話他這個老道一輩子也沒有人這樣子跟他鬧過小脾氣。這時反而一愣,道:「不,貧道絕無此意,但事實上的確太過凶險,據家師叔法諭中提及,會來找那位前輩麻煩的,多半是海外霧山雙兇。這兩個老魔頭如今年逾七旬,為邪派中著名的九大惡人之二,功力既高,手段又甚狠毒,貧道豈敢不三思而後行。」

  當他一說出霧山雙兇的名頭,徐氏兄妹立刻對望一眼,如有所悟。蟒鞭陳名度這時道:「哎,這群魔頭還在世上麼?記得在下剛出道時,曾經聽過少林怒尊者提及過武林邪道中有所謂九大惡人,但三十餘年來已經各自返回故巢修煉,他們一則已經闖夠了禍,血腥滿身。二來正派中好多位高人曾經會商過,決定聯合對付他們。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那位如今已年逾百齡的風塵奇人三危老樵金莫邪老前輩,在三十多年前忽然出現,那時候他已經隱跡了二十年。這次出世,找到九大惡人其中五個,都削下一隻右耳為記號。其餘四人聞風歛跡……可惜幾年前,這位一代景仰的奇人出現在我們面前,但我們竟無人曉得。倒是那董元任幼時曾隨他師父西門陽冰見過他一次,道破了這位老前輩的來歷。這位老前輩曾有諾言,凡是認得出他老人家的,當時必定撒手不管。是以那次三危老樵金莫邪也在這種情形下走了。」

  他歇一下,瞧著徐氏兄妹,誠懇地道:「貧道絕無輕視兩位之心,否則這趟焉肯請兩位同行相助?但這回事又大不相同,在貧道而言,雖知凶險無比,但因家師叔有命,雖死不悔。兩位便大不相同,故此特地告知兩位,也不過是請兩位再研究一下才決定之意。」

  金童許天行出身鏢局,那知武林中還有這等軼聞,莫說是他這麼年輕,便江南武林有名的蟒鞭陳名度,也不過因機緣湊巧,曾聽少林高手,如今的達摩院監院大師怒尊者提過。否則他也不知那武林中邪派中,尚有所謂九大惡人之事。

  原來武林中通常所謂邪道,不過是指一些恃技為惡,進而黑道稱雄的人物。如榆樹莊白骨門的七步追魂董元任,便屬於此中第一位人物。但在諸大家派中所謂邪派好手,就迥非黑道稱雄之人,並且一般江湖俗流,也不大清楚這些人物的來龍去脈。

  這些人多半是行事邪惡,尤其在於所煉功夫不正,往往需要殘殺生靈。同時專與正派中人為難,是以爭端時生。不過近三十年來,因那邪派中為首的九大惡人都銷聲匿跡,算是平靜了一段時間。

  徐安國慢慢道:「孤雲師叔一片愛護後輩之心,愚兄妹十分感激。但這樁事既然青陽老前輩也曾諭命愚兄妹一同前往,愚兄妹是決意要和師叔同走一趟的。」

  他說得十分堅決,孤雲道長微微一笑,道:「那麼我們如今便立刻動身,不能再耽擱時候了。」說罷,又轉面向陳明度許天行兩人道:「目下既然發生此事,我們剛才的計劃,便改為不定期,仍煩兩位動員各路朋友偵察榆樹莊。貧道等幾時回來,便幾時往榆樹莊去。」

  陳名度許天行兩人同意了,也不敢挽留他們,立刻起身送他們出門。

  韋千里剛剛買物回來,在街上迎面碰見孤雲道長徐氏兄妹等騎馬而來,卻見徐若花秋波一轉,凝眸斜睇,把個韋千里弄得呆了,有如泥塑木雕,痴痴站在道旁。

  蹄聲得得,擦身而過,但聽徐若花悄悄道:「你得好好做人呀……」原來她已墜在最後,故此能夠向韋千里說話而兄長也不知道。

  絲鞭輕揚,倏至如靈蛇閃掣,在韋千里面前拂動。原來她一見韋千里目瞪口呆的樣子,心中好笑,故意順手用絲鞭拂過他面門,意欲把他驚醒。

  韋千里本能地舉手一抓,出手不覺其快,但已恰到好處地捏住鞭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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