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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毒叟朱向冷決然道:「不行,老夫如若失去一身武功,倒不如立刻死在你劍下。」

  石軒中為難萬分地反覆尋思,尤其到了這等最後決定的關頭,更使他浮起窘迫之感。

  過了半晌,石軒中毅然道:「好吧,我答應你四個條件就是,假如你……信得過我,那就……立刻把雪蓮給我。」

  他說話忽然變成有點斷斷續續,好像是跑得氣喘之時,無法一口氣把話說完似的。

  毒叟朱向冷定睛望著他,眼中射出興奮殘忍的光芒。

  石軒中忽然感到不妙,頭腦間似乎有點昏迷,這一驚非同小可。要知他自從修習玄門正宗上乘內功,就已百病不侵。及至他服過千年參王,又得到達摩祖師的一式坐功為輔,目下幾乎已修成金剛不壞之軀,連毒藥他都敢喝下去。這刻忽然感到昏眩,此一現象當真非同小可。他也不管大敵當前,連忙閉上眼睛。

  毒叟朱向冷大聲道:「這些雪蓮你拿去吧,喂,你睡著了麼?」但見石軒中眼皮動了一下,卻沒有睜得開,身軀隨之搖搖擺擺。

  毒叟朱向冷仰天大笑道:「老夫費了二十年苦功,把鳳尾香煉到無色無臭。石軒中你能夠忍受了這麼久,已經算得是天下無雙啦!哈,哈,目下倒是老夫要不要取你性命的問題啦。」

  他笑聲一歇,目光向地上望去,只見剛才丟在地上的玉盒,此刻仍然打開,但本來青色的內層,此刻已變成白色。

  石軒中身軀搖搖欲倒之際,陡然大喝一聲,虎目猛睜,底下一掌隔空劈去。朱向冷懍駭交集中疾然躍避,身形甫動,已吃石軒中掌力擊中,震開七八尺之遠,壓壞了無數花樹。

  石軒中一掌劈出之後,突然腦際「轟」的一聲,便人事不知,摔倒地上。要知他發覺不妥之際,事實上中毒已深,全仗一生修煉的是玄門正宗內家功夫,攝心之力特強,所以還能勉強支持。當時他也曾運用僅有的神智測度一下形勢,情知就算自己功力精深,可以復原。但敵人虎視身前,假如潛心運功,非遭暗算不可。是以與其吃他暗算,倒不如冒個大險,希望出手把他擊斃。他把全身功力運聚掌上發出之後,登時支持不住,暈倒地上。

  這恆春谷中一片寂靜,在這條小徑上先是一個白衣少女躺在樹叢上,跟著就是石軒中仰臥在小徑上,再遠處就是那毒叟朱向冷,仆俯在樹叢枝葉中。過了半晌,毒叟朱向冷突抬起上半身,嘴巴一張,連吐數口鮮血。

  這毒叟朱向冷的嘴臉被鮮血弄污,顯得難看和可怖。他的雙眼神光渙散,顯然因內臟已受到極嚴重的傷勢,是以別說一身武功,連性命也危在呼吸間。

  小徑上的石軒中和再過去的白衣少女小蘋此時仍然動也不動。

  毒叟朱向冷緩緩站起身,但見他搖晃了一下,幾乎仆倒。他獰笑一聲,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地一步一步走到石軒中身邊。

  那支長約兩尺的白色細桿還在朱向冷手中,他揮杵擊在石軒中面上,發出「拍」的一聲,但聲音空洞無力,顯然手勁已失。

  朱向冷眼見這個強仇大敵如今已失去知覺,躺在自己腳邊。這個人目下已是天下第一高手,自己居然能夠殺他,雖說是同歸於盡,但自己的名聲已足流傳百世。

  想到這裏,他不覺又獰笑一聲,然後運聚全身殘餘力量,貫注在白色細杵之上。他手中這支白色細杵乃是大雪山中被玄冰封埋了不知多少千年的一種玉石所制。別看身短頭鈍,但如若擊在石頭之上,也能夠把石頭劃開一道口子。因此,如是血肉之軀,吃他一杵點中,非登時穿透不可,當真比之刀劍還要鋒利。

  這時他用那支白玉杵,辨穴認位,照準石軒中胸前「璇璣穴」上,直戳下去。他唯恐自己傷重手軟,因此把身體壓了上去。誰知石軒中身軀似是堅韌無比,他雖是以白玉杵力壓下去,卻毫無損傷。

  毒叟朱向冷氣力用竭,突然一交跌在石軒中身上,張開口又噴了幾口鮮血,把石軒中身上噴濺得桃花點點。

  所有的人似乎都已死去,過了一陣,那毒叟朱向冷又開始動彈。這一回他沒有抬起身軀,卻緩緩伸出一手,探到石軒中握劍的手腕間。

  原來這毒叟朱向冷因為多年修為,仗著內功精純,雖是昏過去一陣,卻仍未死去,居然還甦醒過來。這一回他不再徒費氣力使用自己的白玉杵了,他記得石軒中手中青冥劍,乃是神兵仙物,鋒利蓋世。此刻如要取石軒中性命,看來除了此劍可以奏效之外,大概已無別法。是以毒叟朱向冷捨棄手中的白玉杵,伸手去取石軒中握住的青冥劍。

  石軒中已失去知覺,因此自是無法把青冥劍握緊。

  朱向冷遲緩地把青冥劍弄到手中,然後陰森森地哼一聲。他萬萬想不到自己這個習慣,差點要了他的性命。原來他這麼一哼,觸動內傷,但覺頭腦昏漲,手足俱軟,幾乎就倒地斃命。

  他伏在石軒中身上,喘息了好一會,才又緩緩支起上身,把青冥劍舉高,劍尖向下指著石軒中的胸膛,心想這一劍下去,可就和仇人同歸於盡。

  青冥劍雖是仙兵神物,卻認不得舊主人,因此劍身上那一泓青濛濛的光華,毫不因將要刺穿故主心臟而稍見減色。

  朱向冷看準之後,倏然刺下去。

  突然間手中一震,那柄青冥劍已失去蹤跡。毒叟朱向冷一驚,抬頭望去,只見面前赫然站著那白衣少女宗小蘋。

  朱向冷換一口氣,遲緩地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幹甚麼?」

  宗小蘋道:「當然知道,我在幫助石軒中,不讓你傷他性命。」

  毒叟朱向冷目光一凝,注定在宗小蘋美麗的面龐上。宗小蘋立刻叱道:「移開你的鬼眼睛,哼,你已是垂斃之人,難道還想對我使用心靈駕馭之術麼?早先我差點就被你用此法把石軒中暗暗害死。」

  朱向冷緩緩道:「你多年來得我教養之恩,怎的忽然幫助起外敵?」

  宗小蘋道:「哼,直到石軒中猛然把我甩開之時,我才想到原來你竟是用的『雙管齊下』之法,一方面暗使我向他施暗算,一方面設法拖延時間,使得你玉盒之內暗藏的特製鳳腦香可以把他迷倒,所以連一眼也不來看看!哼,我為的是你,以致被他誤會而把我震開!但石軒中這人到底是一代大俠,明知我乃是遵命從事暗算,卻仍然沒有把我一劍分為兩截。」

  毒叟朱向冷冷冷道:「你說了一大堆話,究竟是幫我抑是幫他?若然仍然站在我一道,你即速動手把他殺死。把我們都埋起來。」

  宗小蘋忽然怔道:「谷主你也活不成麼?你不是一身都帶著各種靈藥的麼?為何不服下去?」

  毒叟朱向冷道:「他的玄門罡氣已練到上乘境界,可以傷人於無形。可是目下卻非用那青冥劍殺死這人不可。」

  宗小蘋著急起來,道:「殺不殺死他都無關重要,目下卻須先救你,谷主的藥呢?」

  朱向冷道:「我一生煉藥,均是各式各樣致人死命之藥,現在我身上的傷勢,已無藥可治。」

  宗小蘋道:「你可有法子留住一息呼吸,等我去找藥回來?如果那千載蓮實可以救活你的話,我一定在限期之內盡力為你找尋。」

  毒叟朱向冷呼吸沉重,顯然傷勢漸漸轉劇,難以支持。他吃力地道:「那千年蓮實可遇而不可求,我如何能夠等待?」

  宗小蘋面色大變,但這時毒叟朱向冷已沒有瞧她,所以沒有發覺。她道:「你的傷勢總得有個法子可想的啊,難道要我束手坐視?」

  毒叟朱向冷聽了她的話,似是深受感動,緩緩道:「總算你對我還存有一點忠心,唉,我初時還以為你真的叛逆我。」

  宗小蘋把青冥劍摔在一邊,彎腰伸手插在毒叟朱向冷雙脅之下,把他扶了起來,走開數步,在一塊小小的平坦的草地讓他盤膝坐下。她自己半蹲半跪地在他面前瞧看著他,但見這位谷主滿面死氣,眼神已散。這些徵象都顯示出他已不能救活。

  毒叟朱向冷調息了一陣,緩緩道:「我目下已是油盡燈枯,大概只有片刻活命了。」

  宗小蘋發起急來,道:「谷主啊,難道當真沒有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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