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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


  小蘋道:「我被迫施展毒手,後事如何安排,還未想到妥善辦法。」

  石軒中聽了甚不以為然,只因就算放在屋內的青冥劍被兩老嫗發現,卻也算不得為勢所迫。尤其那白衣女童小蓮,首先被她在背後暗算斃命,難道也是為勢所迫,必須置小蓮於死地?他這時恢復了原來面目,便不再掩飾自己喜怒之情。因此心中的不滿,都流露在面上。

  小蘋察言觀色,便已明白,突然幽幽嘆了一聲,道:「今日之事,實在怪不得我手段毒辣。首先是小蓮發現了我的秘密,其次這兩個老嫗更是屢欲加害於我,所以也把她們殺掉滅口。」

  她又嘆息一聲,顯然情緒波動甚劇。她接著又道:「小蓮剛才在小徑之內,發現我父親的墳墓,那是我費了許多日子,才把我父親的屍體從冰雪中掘出來葬在那兒。」

  石軒中訝道:「令尊竟是死在冰雪之中的?」

  小蘋道:「他雖是死在冰雪之中,但其實卻是被谷主所害。」

  石軒中眉頭一皺,道:「這樣說來,那毒叟朱向冷與你竟是有著殺父之仇了?」

  小蘋道:「可以這麼說,但事實上我卻不能怪他。」

  「這就奇了,為何又不能怪他?」

  小蘋道:「本谷之中所有的女孩子,都不知道自己身世,因為均是自幼就被抱到此地。我是兩歲之時來的,由於我天生較常人懂事得早,兩歲時的事情,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雖然不知道父母的名字,可是卻記得他們的相貌。我父親原來也是武林中人,就是川北道上的宗治……」

  石軒中插嘴道:「原來令尊就是飛星趕月宗治,我很早就聽過他的大名。」

  她聽石軒中說知道她父親的名氣,不禁高興地笑一笑,道:「我是把他遺體挖掘出來之後,在他衣袋中找到一些書信文件,才知道他的名字,因此我也有了姓氏啦!他不知所為何故,和好幾個武林同道闖入大雪山來,居然誤入枉死城中,但沒有被那些醜女駭死,結果找到這恆春谷來。」

  石軒中道:「他們的膽氣真不錯,那枉死城當真恐怖得很。」

  宗小蘋道:「谷主發覺後,立刻把他們誘出谷外,讓他們通行那著名的『斷魂峽谷』。這斷魂峽谷長達三十餘里,路途曲折,兩邊夾峙的冰山雪嶺都高入雲霄,無法攀登。這條峽谷因為老是有冰崖雪嶺崩塌,尤其是有人穿行其中之時,一聲低微的謦咳,就足以引起雪崩。谷主說:只要他們安然穿過這條斷魂峽谷,便可以讓他們活下去!我當時雖然認得其中一個是我父親,可是不知何故不敢向谷主坦白求情,終於我父親他們全體生埋在冰雪之下,活活凍死。我雖是十分悲傷,可是這種情形之下,卻怪不得谷主,只好設法把父親遺體挖出來,在那小徑內造個小墓,立了一方小小石碑。誰知被小蓮發現,因此不得不殺她滅口。」

  石軒中道:「小蓮姑娘雖是見到令尊之墓,但就算她把此事通盤報告谷主,你認為谷主一定就會對你處罰麼?」

  宗小蘋道:「谷主的為人,當真是心黑手辣,毫無感情可言。他如若知道這回事,這一來他就是我的殺父仇人,為了先發制人,根絕後患,自然先一步下手將我殺死。」

  石軒中把青冥劍插向背上,四顧一眼,但見四周花樹悄然,毫無異狀,當下道:「事已至此,不必再行討論,請問你如何安排以後之事?」

  宗小蘋緩緩道:「我目下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就是迅速逃離此處,永遠遁隱於人海之中。恆春谷及冰宮雖是有耳目遍天下,但我只要不露出一點武功,做個最平凡的人,這一輩子他們別想找得到我。」

  石軒中道:「姑娘說得不錯,你如隱遁人間,安分守己,此生自可無事。」

  她接著道:「第二條路不能告訴你,對不起。」

  石軒中道:「沒有關係,我此來並無毀滅恆春谷之意,只不過想找一點藥物而誤入枉死城中。目下之事好生令我為難,只因我時間無多,必須趕緊找到藥物離開此地,可是既然又知道毒叟朱向冷惡跡不少,又應該設法制止,不讓他能夠繼續為惡。」他低頭瞧瞧手中那枚金哨子,又道:「現在我自家也有了麻煩。」

  宗小蘋聰明絕頂,已猜出他話中之意,便道:「你本來以為那毒藥喝下之後,既可暫時沒事,那就不要緊了,卻想不到這種毒藥竟是用金哨無聲之聲催發的,是不是?」

  石軒中道:「姑娘說得太對了,假如是慢慢發作的毒藥,我除了當時喝下便即運功將那杯毒藥化為氣體,大部分從口鼻中排出體外之外,尚有小部分只須略假時日,就可完全清除。但這等毒藥既然完全不同,我可就沒有把握能不能轉變。」

  宗小蘋哦了一聲,道:「這麼說來,當時你要喝下毒藥之前,老是設法拖延時間,竟就是暗中運功以便抗禦毒藥了?假如那時不給你時間,你又如何呢?」

  石軒中道:「問得好,若然我沒有充分準備的時間,也許不敢服下那杯毒藥!現在趁姑娘尚未離開之前,可否請姑娘指示一下此谷道路?」

  宗小蘋想了一想,道:「我如果把谷中的道路告你,豈不是當真變成叛逆谷主?」

  石軒中默然不語,暗自忖道:「此女適才行為,雖已屬於叛逆之舉,但我一生仗義行俠,敬重忠孝節義的人,目下豈能出口教她反叛故主?」要知石軒中身為一代大俠,胸襟磊落正直,他可以勸人改邪歸正,但不能勸人叛逆師門,弒殺故主。是以一時感到左右為難,無法開口。

  宗小蘋冰冷的神色中,透出一絲微笑。石軒中突然揮手道:「你走吧,最好趁早離開此地,毒叟朱向冷所作所為,雖是罪應誅戮有餘,但你身分不同,不能參與此事。」

  宗小蘋緩緩道:「古來不是有過不少大義滅親之事麼?為何你不這樣勸我?」

  石軒中道:「不錯,但那是不得已之舉,試想你雖然知道令尊死在谷主之手中,尚且說怪不得朱向冷,可見得他對你恩義有加,令你不易忘懷。假如他肆虐人間,而又無別人可以制裁,非你不可,那時你才有此責任,否則徒然令你終身遺憾於心,有何益處?」

  宗小蘋瞠目道:「你替我想得十分周到,哎,你的大名我們早就聽說過,你的大仁大義的事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此我們有時談論,總以為你雖是號稱為武林第一位美男子,但由於胸襟磊落,定然不善體貼別人。現在才知道以前完全想錯,怪不得朱玲跟了你之後,死心塌地!她真有福氣。」

  石軒中被她當面大捧一場,不覺也感到不好意思,當下道:「姑娘對石某的印象多是傳聞之言,事實上我也不過是個平凡之人。目下我要去找毒叟朱向冷,看在你的情面上,我存著不取他性命之心就是。」他這話留有後步,那就是假如毒叟朱向冷當真是十惡不赦,或者為勢所迫的話,仍然會取他性命。

  宗小蘋笑一下,隨即又收歛住笑容,淡淡道:「那麼我這就走啦!」

  石軒中從她的笑容之中,忽然記起那瓊瑤公主,不禁怔一下,忖道:「那幾位郡主對我說過,瓊瑤公主一生都不曾笑過,獨獨對我笑過幾次之多。她們既是飽受朱向冷的訓練,永遠以冰冷心腸和面目向人,怪不得一生都不肯笑一下,由此看來,瓊瑤公主對我頗有好感,已是無可置疑之事。」

  宗小蘋已隱沒在花樹之中,突然又從一叢淺藍色的花後露出頭來,冷冷道:「石大俠,你自信走得出此谷麼?」

  石軒中道:「我凡事盡力為之,相信此谷所佈置的花樹陣法還難不住我。」他回答之際,心中大感驚異,只因這宗小蘋不但聲音完全回覆原有的冰冷,而且眼神之中,也似乎有點不一樣。是以他十分用心地注意她和細細尋思。

  宗小蘋道:「我是先說有兩條路可走,你為何不問問我關於第二條路?」

  石軒中道:「假如姑娘肯告訴我,我自然洗耳聆聽。」

  宗小蘋冷冷道:「我如要留在此谷之中,只要設法接近你,使你毫不防備,然後突然把你殺死,那就是第二條路。」

  石軒中朗聲一笑,道:「此路有點不通吧?朱向冷一看那小蓮和鐵嬤的死狀,就知道是你下的手。」

  宗小蘋道:「那也不然,我只須說,因見你不畏金哨催毒,是以只好犧牲她們,取信於你,才能和你接近。」

  石軒中道:「這一番言詞的確十分巧妙,不過你既然不用第二條路,說也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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