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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石軒中一聽「賢伉儷」三字,心想這誤會使不得,必須立即更正自己和那黃衣女並非夫婦關係,當下朗聲道:「玄鈸道長且慢,石軒中有話要說……」

  白靈官暴聲道:「石大俠別害怕,家師兄改的地方乃是入門第一座大殿……」

  太清真人心中鄙視石軒中,不但不阻止白靈官無禮之言,還仰頭向天冷冷一笑。

  石軒中一時弄不清楚對方的態度何以轉了一百八十度,暗想他們又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此刻也解釋不清楚,倒不如等大家坐定以後,慢慢加以解釋。

  他一生光明磊落,向來是尊賢敬老,抑強扶弱的為人,故此這時受到委屈,仍然容忍在心,謙然一笑,道:「白真人誤會石軒中之意,石某暫時難以解釋,不如遵命先到前面大殿再說……」

  一行人又回到前面,殿內早已擺好几椅,太清真人心中儘管鄙視石軒中,但他乃是得道高人,應對之間仍不肯十分失禮,便讓石軒中等二人在紅木几左首的椅上落坐,自己落坐在右邊的椅上,與石軒中隔几相對。

  黃衣女子卻不肯坐,抱著孩子站在石軒中椅子後面,面色冰冷之極,好像對這些道人大感不滿。

  太清真人徐徐道:「石大俠來時,想已見過令高足玉亭觀主史思溫了?」

  石軒中道:「沒有,劣徒已被江湖間競相傳說的瓊瑤公主劫走,不知下落。」

  這個回答大出一眾道人意料之外,都顯出驚訝之容。

  白靈官厲聲道:「敝派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還沒有一點事故,在此之前,你還派了一個女孩子來救援他……」他歇一下,也不理石軒中愕然之色,徑下結論道:「因此可以不管他們去向下落,但你分明早已知道此事。」

  石軒中怔了一會,道:「白真人上一次並無下告這一點,石某實在全不知情。」

  太清真人望著玄鏡道長,緩緩道:「那個女孩子叫甚麼名字,你不妨告知石大俠,也好提醒他。」

  玄鏡道長道:「那位女施主複姓上官,單名蘭。」

  石軒中一怔,道:「哦,她已來過峨嵋……」說時已想起無情公子張咸報訊之事,心中反而大大寬慰,暗念如果她的危險乃是發生於峨嵋的話,自己來這一趟可算是對之又對。當下道:「上官蘭目下可在此地?」

  白靈官這時才想起來,暴聲道:「她要是在這裏的話,那天無情公子張咸怎會和貧道走在一起?」

  石軒中一想也對,但也更覺混亂。玄鏡道長向太清真人道:「弟子想把當日情形告知石大俠,尚祈師尊俯允所請。」

  太清真人頷首道:「你說吧。」

  玄鏡道:「令高足最後一次孤身被困在貧道主持的七煞劍陣之內,歷時達兩晝夜之久,最後敝觀忽然被人縱火,貧道等都趕返觀中,其時上官姑娘忽然出現,以青巾蒙面,先是殺死敝派防備閒人撞入而攔在路口的兩名弟子。玉亭觀主見她來援,便衝出劍陣,雙雙遁走……」

  石軒中疑惑道:「她既然蒙住面孔,貴派何由得知便是上官蘭?」

  太清真人目視玄鏡,微微頷首。玄鏡道長便笑道:「那個縱火焚觀引回家師及貧道等的岳姓少年,不久被搜出蹤跡,陷入本門劍陣之中,卒於被擒。這個岳姓少年也是崑崙嫡傳,是他親赴屏南找到石大俠報告此事,才把上官蘭姑娘帶來……」

  石軒中聽了此言,心頭微微慍怒,暗念那姓岳的少年幾曾見過自己,卻不料硬咬他一口,以致難以自辯。退一步說,假如姓岳的少年當真到過屏南,那就是朱玲把他瞞住,這也是不該之事。他想了一下,便肅然道:「石某如說不知此事,料諸位也難以相信,不知那姓岳的少年現下囚禁何處?石某有幾句話要當面問他。」

  玄鈸道人低聲對太清真人道:「弟子竊以為不能讓他們見面……」言下之意,大有顧慮石軒中乘機把人劫走。

  太清真人沉吟一下,忽地微微一笑,道:「此事不須砌詞隱諱,貧道不妨坦告石大俠,那岳姓少年當天晚上便離奇失蹤,竟查不出絲毫線索。」

  石軒中暗暗佩服這位一派掌門人的坦蕩襟懷,但不禁苦笑一下,忖道:「常言道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如今人質不在,無由辯白,這個黑鍋又是背定的了……」

  玄鏡道長緩緩道:「家師這次邀請石大俠駕臨敝觀,因大俠是玉亭觀主史思溫的授藝師父,意欲當面解決這件公案。」

  石軒中起座欠身道:「石某恭聆真人諭示。」

  玄鏡道人稽首還禮道:「大俠毋須過謙,只怕解決之法,不易獲得雙方同意。」

  說到這裏,突然一位道人匆匆進來,向太清真人躬身行禮,稟道:「武當金府真人率領左右二老,已踏入觀前草坪之上。」

  太清真人霍然起立,環視眾人一眼,道:「你們陪石大俠夫婦暫坐片刻。」

  石軒中久聞武當派掌門金府真人之名,但因他多年來均在武當山上隱練潛修,江湖上極少人見過這位領袖武林內家各派的掌門人,這時本也想出去迎接。但太清真人這麼一說,只好端坐不動。

  玄鏡道長似乎是唯一對石軒中仍然尊重和頗有好感的一個,他微笑道:「金府真人與家師昔年尚未接任掌門之前,已是極要好的朋友,時相過從,但接任掌門之後,反而形跡疏遠,可見得雖在玄門之中,名位的干擾仍不能免。」

  正說之時,只見四位老道人魚貫進來。當前並肩而走的一個是太清真人,另一個老全真高冠峨髻,相貌清古,手中執住一支拂塵,遠遠望去,宛如圖畫上的老仙真。後面兩個老道人一高一矮,高的一個眉濃口闊,環眼扁鼻,舉止之間,隱隱流露出火氣。矮的一個雙眉特長,雙目深陷,神情間透出一股陰沉之氣。

  石軒中固然注意地打量那名震一代的金府真人,但對他們身後這兩老也極為注意,心想江湖上盛傳武當派實際主持全派事務以險辣出名的左右二老,原來長得這般模樣。

  這左右二老的道號也極為古怪,那個身量較矮,神情陰險的稱為左寒子。此人一肚子詭計陰謀,為人行事好以詭譎取勝。那個身材較高,火氣猶在的道人,法號右炎子,他天生稟賦過人,任何武功一學便會,一練便精,武當一派之中,以他武功最強。但他天性兇暴,殺心特重,隨便一出手,都是重辣致命的手法,因此以「辣」字聞名江湖。

  他們兩人原不是武當弟子,在武林中頗有惡名,後來投入武當門下絕跡不再下山,已達二十年之久,當初武當派為他們起名的長者,便是因他們稟性特異而故意取此法號,要他們慎誡前過,不得再犯。到金府真人接任掌門後期,對他們兩人異常信任,所以派中大事,他們兩人均可決定。許久以來,武當派都沒有甚麼事發生,只有不少慕名上山求藝的人,被他們驅回,而所用的方法,稍覺嚴厲偏詭而已。

  那金府真人和左右二老想是已知石軒中在座之事,踏入殿門之後,六隻炯炯有神的眼睛,都集中在石軒中和那黃衣女與及孩子身上。

  走到切近,石軒中含笑起立,拱手為禮,金府真人稽首還報,道:「貧道雖然多年隱修荒山之中,但石大俠威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

  石軒中忙道:「真人率領貴派,領袖武林內家各派,天下之人,無不聞風景仰,那似石軒中幸致薄名,倒教真人見笑了。」

  他頓一下,又望著後面的兩個老道人道:「武當左右二老名震武林,石軒中也是欽仰已久……」

  左右二老一齊含笑稽首,但因金府真人在前,他們不敢隨便搶先說話。

  玄鏡等道人都退開侍立在太清真人身後,座中只有石軒中。太清真人金府真人和白靈官,那左右二老也侍立在金府真人後面。

  金府真人年逾七旬,自然無甚顧忌,細細看那黃衣女子幾眼,然後道:「嘗聞石夫人乃是當世第一美人,今日一見,果然傳言不虛。」

  石軒中俊臉微紅,但那黃衣女子神色全然不變,依然冰冷迫人,對於金府真人之言,宛如沒有聽見。

  金府真人後面的左右二老,見她也不理,甚至神色間更見冰冷,不禁都暗暗生氣,心想金府真人身為武當掌門,當真是言重九鼎,他從未這樣稱讚過任何人,特別是女人。右炎子勃然作色,但一時說不出恰當的氣憤話。左寒子知道右炎子的意思,唯恐他氣憤之下,口不擇言,失了二老身分,立刻冷笑一聲,道:「石夫人不必認真,敝掌門真人不過是循例客氣之言。」

  此言一出,不啻說黃衣女並非當真稱得上天下第一美人。黃衣女只冷冷掃他們一眼,也不言語。

  黃衣女雖不言語,石軒中卻禁受不住,只因武當左右二老把黃衣女當作朱玲評論,出言譏諷,他並非要人家也承認朱玲是天下第一美人。但朱玲既不在此,理應不能談論於她。他朗聲道:「賤內姿色美醜,本來不值得諸位掛齒,但她……」他回頭望一眼黃衣女,然後轉回頭,正要說話,黃在女忽然冷冷道:「你不須解釋,他們說甚麼話我只當如聽不見……哼,哼,自家長得怪模怪樣,還敢蜚長流短,說媸道妍,也不照照鏡子去,我根本不曾把他們看在眼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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